第57节
  木条零零碎碎散落一地。
  锁解了。
  然而, 门前出现了响动, 两只大狗警觉地跑了过来。
  计英看见它们, 两只狗也看了计英, 目目相对之间,两只饿犬腾地冲了上来。
  尖叫声已经没过了喉嗓,几乎就要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门忽然被拉开了去,少女被铁一般的臂膀扣住了腰,瞬间拉出了门外。
  而她刚一离开,两条狗扑到了门上,发出咚咚两声响。
  随后,饿犬狂躁的叫声隔着门传了过来。
  门没有再锁,却被人用脊背生生抵住,任凭那两条饿犬如何猛扑,木门未动分毫。
  计英被人圈住腰护住头扣在了怀中,扣住她腰身的手掌有力,护住她后脑的手轻柔。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计英在他微凉的怀中,闻到熟悉的幽香与药香交混从男人的衣襟上透出来... ...
  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方才他寻不到人的惶恐感就好似潮水,退了个一干二净。
  少女在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腰间的温热,能感受到她发丝的手柔软,能听到她砰砰的心跳。
  她的心跳快极了,宋远洲甚至能想象得到,她一个人面对饿犬时的无措。
  那无措令他胸口发疼,他又把她往怀里紧了紧,将她护在胸前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他那颗心又疼又酸,这种感觉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这一刻,他只想这样抱着她,只想安慰地说一句,“没事了,没事了... ...”
  可少女却在他怀中僵硬地微微动了一下。
  男人瞬间从方才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他看着怀中的人,看到了她正好抬起来的脸。
  她额头上满满的冷汗,可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一种不能理解的探究。
  那双如水般的眼眸中,满满都是奇怪的事情。
  她不懂,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帮她开锁救她出门,最后,又为何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是呀,为何?!
  宋远洲的心头被这“为何”叩问得发慌。
  他也想知道为何?
  眼见这个少女是谁?是从前的计家大小姐,计青柏的女儿计英!
  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救她,又为什么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才能如溺水的人得救一般大口呼吸,心神安定?
  为何?
  他怔了一息。
  下一息,他一下松开了少女,甚至好像被烫到一样,伸手推开了她。
  约莫没有想到突然被推离,少女向后踉跄了过去,险些摔倒。
  男人心下一紧,后悔似得伸手要去稳住她,可少女已经靠着自己站住了。
  空气凝固了一样,让人闷到了极点。
  宋远洲紧紧绷住了嘴角。
  少女没有再抬头看他,只是低头行礼,声音冷清而平和。
  “奴婢谢二爷搭救。”
  话音一落,宋远洲忍不住咳了几声。
  黄普恰好拿着棍子跑上了前来,堵住了门,又看住了宋远洲的手。
  “二爷手背怎么蹭破了?”
  男人的手背是从门外强行伸进去时蹭破的,但他背到了身后。
  黄普问了个空,又抹着汗同计英道,“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真让小人好找,要不是二爷猜到了此处,姑娘可怎么办?”
  计英闻言,抬头去看男人。
  男人负手而立,眉头压了下来,并不看她一眼,抿着嘴向外面走去。
  计英感到了他强烈的不快。
  她请罪,“二爷恕罪,奴婢给二爷添麻烦了。”
  那位二爷脸色更加阴郁,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黄普倒是递了个包袱给计英。
  “姑娘先换上这衣裳吧!”
  计英裙裳被白秀媛弄了下来,中裤裤脚也被她扯破,浑身上下脏兮兮得难看。
  黄普递来的衣裳正是时候。
  可计英担心换了衣裳,白秀媛也会另想办法掠走她,却发现黄普递来的是一套小厮的衣裳。
  换上小厮的衣裳,计英心下定了几分,她向黄普道谢。
  黄普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男人一眼扫过来闭了嘴。
  男人上下看了计英一眼,只一眼,就不再看,立刻转过了头去。
  他背着手目视前方,这才问她。
  “白秀媛是不是准备退婚把由头,反扣在你我身上?”
  计英见他说起了正经事,心下微缓,便把白秀媛的主意都告诉了这位二爷。
  说到陆梁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准备照实说了。
  她小跑着上前了两步,追到了男人身侧,轻声把陆梁和白秀媛的事情也告诉了宋远洲。
  男人对此只是嗤笑一声,“这事我自有主张。”
  他说着,却不由地留意到了少女小跑着紧跟着他的样子。
  轻轻的话语声令他心下微跳。
  但少女又说起了另一桩事。
  “云澜亭的事,奴婢探听到了... ...”
  计英将在假山洞里听来的关于云澜亭的消息全都告诉了宋远洲。
  “... ...兴远伯想要这副园林图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图,但那陆梁反复催促白继藩,瞧着对图势在必得。”
  宋远洲点头将此事记了下来。
  少女不再说话了,男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
  计英是想说作为交换条件,宋远洲是否要同样照拂计家。
  可她话到嘴边觉得算了,宋远洲再如何,言而有信还是做得到的。
  她摇摇头没说,男人却猜到了。
  她不就是想提醒他吗?既然不说,方才有做什么欲言又止?
  说与不说,不都是为了她的家族吗?
  为了家族,宁愿在假山林里偷听,出生入死地探听消息,却不管自己的安危。
  男人心下瞬间如同干草遇到了火星,蹭得窜起一簇火苗。
  他对着她哼笑了一声。
  “计家我会照拂的。你做的很好。”
  *
  找不到计英,白秀媛挨个赏了丫鬟们一巴掌。
  “没用的东西,一个计英都找不到!她能去哪?她还能飞了不成?”
  可是丫鬟们把西园翻了个遍,毫无计英的踪迹。
  一个丫鬟大着胆子,“姑娘,计英要么混去了东园,要么就还在西园。西园就一个地方没有找了,就是大爷和陆三爷吃酒的湖心亭和一旁的假山洞。计英会不会就藏在那假山里?”
  白秀媛立刻直奔湖心亭假山而去,到了那湖心亭,正见狗嘴里叼了一片染了鸡血的衣缕回来了。
  她心下一跳,“这两只狗不会把计英咬死了吧?”
  陆梁有了酒,斜着身子仰在亭子栏杆上。
  白继藩还算清醒,上前说没有,“计英约莫是从后面木门逃跑了,真是让她捡了一命。”
  白秀媛松了口气,计英死不死她不在意,她的事情还要靠计英办成呢。
  她转身又要继续去寻找,但陆梁歪着脑袋朝她招了手。
  “你手下没人吗?要你跑个什么劲儿?过来陪哥哥说话。”
  白秀媛犹豫了一下,但白继藩跟她眼神打了个示意,又低声道:
  “我替你找人。陆三爷这边既然叫了你,别让他不快。你有什么不得劲也先忍着,等你做了伯府里的夫人,咱们家就能跟着飞黄腾达了。什么事情不好办?快去!”
  白秀媛在苏州城的小姐里面一向不被人看重,他们都说她没有规矩,不亏是商户出身。
  那些文臣武将家的小姐她比不过也就罢了,连计英都好似比她高出几分,而计英自小骄纵,苏州城里跑马,还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
  白秀媛就是看不下去,明明她爹也中了举,哥哥也捐了官,怎么就比不过计英了?
  计英一落难,她就把人带走,日日踩在脚下,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她以为这样没错,毕竟计英是犯了事的人家女儿,可她踩了计英上马就那么一次,满苏州城都攻讦她!
  父亲差点搬出了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