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如果是当铺的人拿出了东西来,”曾淑严厉的声音响彻在屋内,“我就在门口,打死了你这个背主的东西!”
  打死!
  钟妈妈惊赫地瘫软在地。
  回过神来后连忙道:“大姑娘,大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曾淑道:“那你还不快说!”
  “是是是。”钟妈妈连忙点头,她这回可不敢再隐瞒了,免得真的被气急了的大姑娘拉去与当铺的人对峙。虽说不一定会打死,但打个半死她也活不成了啊,于是便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大太太是二太太回来之后没有多久接下管家的事的,并且老太太还放了一些人回家养老去。”钟妈妈想了想道:“由于事情很突然,大太太毫无准备。”
  “但大太太很高兴……”
  在钟妈妈断断续续的述说中,曾淑和童氏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曾老太太邹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把家交给了田氏管,不但如此,她老人家还把一些老人都打发了。
  等于是田氏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曾家拿到了手,于是田氏喜出望外,一方面在各处都安插上自己的人,一方面又极力地想要做到最好。这其中对邹氏更恭敬、更孝顺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家里的事务,她都要一一过问,只要是能够变得比之前更好的她都不遗余力。
  如果是曾淑在广宁侯府这么做,也没什么,甚至还可能会得到赞扬。
  但家底薄的曾家不一样。
  尤其是田老太太和田家的两个孙女还在,见天儿地在田氏面前哭穷。而田氏耳根子软,又看到她们几个来的时候穿的衣服的确不像样,尤其是自己的亲娘田老太太身上的那些,比她平时赏给下人的还不如。
  后面的事情就像是账册里面写的那样了,口子一开,水便源源不断地流了出去,前前后后总共在田家祖孙身上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至于为什么其他人早没发现?
  那是因为做衣裳、首饰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就是曾二郎那件事前两日那些商家才全部送来的,而事情一发生曾淑就把人赶走了。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之前大夫说曾淑怀孕了,曾二郎又在乡试上考了个好名次,于是曾家大摆庆贺,田氏处处都想要好的。
  单单院子里的花便用去了二百两。
  而且她还给自己以及曾家大老爷、曾二郎都添置了撑场面的新衣裳、头面、玉佩等等,再加上下人们的双倍月例,那一次就用去了两千多两。可是田氏接过管家权的时候,才到手了五千多两的活银啊,这里用去了一千多两那里又用去了两千多两,账册上就只剩下了一千多两银。
  事情如果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么接下来曾家的日子过得紧巴一些,田氏又咬咬牙把自己的体几拿出来先用着,那么事情是可以混过去的,等到了年底几位老爷的俸禄也能发下来了。
  但是偏偏田老太太来了那么一出。
  曾淑非常的生气。
  不单单是曾淑,实际上全家人都很生气。但田氏是大房的主母,是曾二郎以及其他三个嫡出子女的生母,曾二郎都不追究了愿意为母亲担下此事,那其他人也只有罢了。
  这让后来醒悟过来的田氏很愧疚,于是想要弥补。
  她弥补的方式也很直接,就是给他们好的。所以直到现在都一直送去侯府的燕窝以及给曾二郎炖的补汤,还有曾老太太那边提了一层的用度都是田氏做的。而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账册上只剩下不到五百两了。
  曾淑听着听着,短促地笑了一下,“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
  把娘家的最后一点银子都花光了?
  她吃那些燕窝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会是母亲用她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银子给买的。因为侯府不缺燕窝,比那更好的都有,之所以吃的是曾府送来的也是因为那是自己亲娘给的。
  她虽然对母亲之前的所作所为很生气,但也没到断绝往来的地步。
  谁知道这里面竟有这样的内情?
  “淑姐儿,这并不是你的错。”童氏听得也是无奈之极,她现在对老太太之前一直都不让婆母管家的事情,半点疑惑都没有了。“为今之计,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如此下去并不是个办法啊。”
  曾淑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钟妈妈身上,严肃道:“你继续说,后面怎么就当东西了?”
  “你都给我说清楚!”
  第五十六章 吃了她几口饭你就看不起娘……
  田氏初初发现银子不够的时候, 是有些茫然的。
  她可是有五千多两银子的人,怎么现在就没有了呢?她哐啷哐啷地把匣子里的银票、金子、银锭、碎银子、铜板等都倒了出来,一个个的数着。但无论她怎么数, 都只有五百多两。
  最后她不信邪地翻箱倒柜, 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来。但她的嫁妆本来就没有多少, 每年的进项就更少,这些年还陆陆续续的用去了一些,如今就只剩下两百多两了。
  全部加起来也就七百多两。
  田氏这下子可急坏了。
  她把钟妈妈喊了来, 然后怒问她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钟妈妈只是一个管事的,从田氏这里接过银子拿去花用的时候,自然不会计算着大太太还剩下多少。所以被叫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她还以为大太太是想要查账, 于是一五一十的把花用的地方都说了,还拿出了账册以佐证。
  然后主仆两人就傻眼了。
  田氏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居然花了这么多,而钟妈妈是没有想到居然只剩下了这么点。
  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田氏先坐不住了, 她忧心忡忡的道:“老爷昨晚跟我说,今年重阳家里要大办一场。让我盯着点,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可是我刚刚一看这银子没有了, 没有银子又如何办得起来?”
  “大老爷说重阳要大办一场?”钟妈妈惊讶地问道:“以前家里没这样的规矩啊。”
  “是啊, ”田氏苦着脸说:“老太太愿意把家交给我管着,老爷其实很高兴,就想趁着重阳这个时机,对老太爷和老太太表一表我们身为子女的孝心。可是我刚刚一看,居然没有银子了!”
  没有银子自然什么都办不成。
  田氏就慌了起来。
  “要不,和大老爷说明白,咱们明年再大办?”钟妈妈小声建议道。
  “不行!”田氏坚决地摇头,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了,之前因为二丫头和老二的事,老爷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觉得我没做好,这几日一直在柳姨娘那儿待着呢,可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可是没有银子了啊。”
  钟妈妈道:“这不管办什么事,都得有银子才行。既然要大办重阳节,这上上等的席面是少不了的,并且还要给老太爷、老太太都准备一身体面衣裳,大太太您和大老爷身为长子长媳也得备礼啊。”
  “若能请一个戏班子来唱两台小戏,再体面没有了。”
  “但只五百两,怕办不出个名堂来啊。”
  田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曾大老爷一说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数一数家里还剩下多少银子,结果发现所剩无几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若这件事办不成,老爷定会很生气。”最怕的是不但老爷很生气,如果再被家里其他人发现了不过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五千两的银子便所剩无几,她可讨不了好去啊!
  事到如今,她也有些后悔买了那许多东西了。
  “对了!”
  田氏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就急急忙忙走到了梳妆台前,在上头翻找着,半响抱了个红色匣子走了过来,在桌子上打开,肉疼道:“这是我刚买的头面,只在二郎中举的那天戴过一回。”
  “你,你拿去当了吧。”
  “换点银钱回来。”
  “真,真当了啊?”钟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可是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如此大小和色泽的很是难得,别的地方都没处寻去啊。”
  “让你去你就去!”田氏不舍地别开脸,将手拢在袖子里,抿着唇道:“找个口风紧的铺子,当个活的,等有了银子再,再赎回来。”
  ……
  曾淑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问道:“所以,母亲把她新买的头面当了?”
  钟妈妈瞄了眼曾淑,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止,大太太的那套头面,买的时候要六百多两银,但是当铺说活当只给三百两。所以,所以后面又当了一套金的,得了一百两。”
  “后,后面又当,又当了几个摆,摆件。”
  “都是库房里,库房里不常用的。”
  童氏追问道:“都是活当吗?总共当了多少银子?”不怪她这般关注,活当和死当是不一样的,活当到了日子可以去赎回来,但是死当人家恐怕已经转手了,追都追不回来,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钟妈妈连忙回答:“都是活的,都是活当。这些东西总共当了两千两银,如今都在大太太手里头呢。”
  童氏听完想了想,然后转头对曾淑道:““淑姐儿,事到如今,这些东西都得赎回来才好,不然恐怕没办法交代啊。”
  “是啊,”曾淑叹息一声,合上了手里的册子。
  “都得赎回来。”
  不然曾家大房恐怕就要换一个人主事了。
  步履沉重的曾淑,一边从大哥大嫂的小院子里出来,一边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她这是要去和母亲摊牌,从她手里把当票拿来。
  本来大嫂童氏也想要跟着一道的,但是曾淑想着日后大嫂和母亲要日夜相对,这种类似于逼宫的事情恐怕会引起母亲的反感,这样对大嫂并不好,于是拒绝了。童氏见状只好叹息一声,然后塞过去八百两银票。
  童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高门,这八百两恐怕是大嫂手上所有的现银了,曾淑只觉得怀里沉甸甸的。
  她走在路上。
  感觉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府邸,前所未有地陌生起来。
  可她出嫁也才半年多而已。
  “淑姐儿,”田氏见女儿进来先是一喜,就要招呼她坐下吃点心,但随即发现她神情严峻并无丝毫笑意,于是这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顿了顿道:“你,你这副模样,是怎么了?”
  曾淑先是让屋子里的人出去,等她们把门关上之后她才缓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了已经开始紧张的田氏身边。
  “淑姐儿?”
  田氏先是慌张四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子拉着曾淑的手道:“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吓娘啊。”
  “娘,”曾淑没和她打马虎眼,直接道:“我都知道了。”
  田氏心头乱跳,“知,知道什么?”
  曾淑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您缺银子,然后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当的事情了。”
  田氏瞬间瞪大了眼睛,半响呵呵了两声把手缩回来,干笑道:“你,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她忽地站了起来,“你快回去了吧,娘给你收拾东西去……”
  “娘!”
  曾淑大喊一声,“您不用再瞒我了,钟妈妈什么都招了。”
  田氏的背影僵住了。
  曾淑继续说道,不过这一回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哭腔,“娘,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您先是给外祖母她们置办了许多东西。然后又,又给你和爹还有我和二哥买了好些,所以如今银子就不够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