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他是我的爱人!
  2018年5月19日,“蝈蝈”接到“线人”报告:段蒙生隐藏在老挝境内,湄公河边一个叫孟巴塔的小镇。
  “蝈蝈”的某一部手机,他有5部手机,分别装有中缅老泰四个国家的手机卡,还有一部手机,专门用于给我和他的妈妈谢晓兰打电话。
  “蝈蝈”的“老挝”手机收到了“线人”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清晰地显示,段蒙生与一名老挝装束的男子,坐在一棵树下促膝交谈。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年轻人,很可能是李凡和吴峰。
  “线人”还提供了吴峰或者李凡常用的一个手机号码。
  在老挝警方的配合下,技术侦察表明,这个手机号码,的确在孟巴塔一带活动。
  情报得以确证,已是5月20日黄昏时分。
  此时,“蝈蝈”和他的追捕小组位于泰国最北部的清孔港——不久前,有情报显示,段蒙生曾在清孔出现,“蝈蝈”立即率队追踪到清孔。
  结果,当然是又一次“扑空”。
  写下“都是李卫国和段蒙生害的”那位侦察员,在5月17日的“追捕日志”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找不着是常态,真的找着了,那叫超常态。”
  从泰国的清孔到老挝的孟巴塔,直线距离不超过100公里,但是两国之间没有公路联通,而且从泰国到老挝,必须办理出境与入境手续,“蝈蝈”和追捕小组的侦察员们,不仅是中国人,而且还带有武器——虽然“蝈蝈”是在“湄公河流域国家反恐禁毒警务合作框架”下执行任务,但是带枪跨多国国境办案,也必须走公文流程,等到流程走完,段蒙生很可能已经离开孟巴塔,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蝈蝈”果断决定,就在清孔,以游客的名义,租3条摩托艇,“全军出击”,沿湄公河顺流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孟巴塔!
  湄公河的这一段,是泰国与老挝的界河。“蝈蝈”和他的战友从泰国清孔出发,到了孟巴塔,靠上码头,跳上陆地,就是老挝的孟巴塔。
  而且必须连夜出发!
  湄公河滩多浪急,航道水位随季节不同变化无常,自古湄公河无夜航。在夜色中顺流而下,河水的流速与摩托艇航速叠加,说得文雅一点,就像是一片树叶,飘流在风口浪尖之上,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找死!
  开出了“天价”,最终只有一艘摩托艇,敢于冒着生命危险,驾艇送这几个“不作不死”的“中国富豪”夜航湄公河,从清孔直下孟巴塔。
  一艘摩托艇,最多乘坐5人。“蝈蝈”率领4名战友,穿上救身衣,带上手枪,登上天价雇来的摩托艇。
  “雅马哈”发动机一声怪叫,5月20日晚10时许,摩托艇驶离清孔码头!
  摩托艇驾驶员敢收天价,是因为技术的确过硬。夜色中,每一次,“蝈蝈”和他的战友以为要撞上礁石,艇毁人亡,驾驶员总能在最致命的一瞬间,把握住摩托艇,闯滩过礁,险乎其险地起死回生,重回航路。
  5月21日凌晨1时左右,被礁石刮擦得伤痕累累的摩托艇关闭“雅马哈”发动机,悄然漂流到湄公河东岸,停靠于一处浅滩。摩托艇驾驶员伸手索要“尾款”,同时申明:“大码头上有老挝兵,会说我们偷渡,把我们抓起来。上岸就有小路,你们走路吧,天不亮,你们就可以走到孟巴塔去住酒店。”
  接过以美元现金支付的尾款,摩托艇驾驶员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了句:“祝你们好运”,返身登艇,几乎没有听到“雅马哈”发动机的鸣响,摩托艇上的夜航灯已消失于宽阔的湄公河江面。
  上岸之后,确证此地就是老挝的孟巴塔,“蝈蝈”用手机与“线报”取得联系,他隐瞒了一行5人的实情,说自己就带了一个助手。
  “线人”完全没有料到,“孤狼”——这是“蝈蝈”在东南亚“江湖”通行的称谓,这么快就到了孟巴塔,反复商议之后,“线报”让“孤狼”和他的帮手就在岸边的沙滩上等待,“线报”会亲自开车,到沙滩上来接他们。
  我猜:段蒙生会不会认为,“孤狼”的那个“帮手”就是我呢?
  那个名叫“米妮”的美女杀手,那个传说中的百变妖姬?啊!如果我的腹中,不是正在孕育着我们的孩子,我多想站在你的身边,拔枪击杀你的敌人,至少,我可以挡住,射向你胸口的那颗子弹!
  “蝈蝈”和他的4名同伴,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5月21日凌晨2时40分左右,“蝈蝈”和他的同伴们看到两盏昏暗的灯球,向他们藏身的位置缓缓驶来,不出意料的话,那应该是一辆越野车的两盏前大灯。
  越野车在距离“蝈蝈”他们藏身之地约100米开外停下。“蝈蝈”的老挝手机开始震动。
  对方问:“你是孤狼?”
  “蝈蝈”厉声喝问:“少他妈费话,钱,一分都不会少你。快点把车开过来。”
  对方从容淡定:“你,一个人,走过来。先看钱,再上车,这是规矩。”
  “蝈蝈”有意磨蹭:“我还有个伙伴,我们一起过来?”
  对方变了腔调:“说你妈 b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什么jb同伴,让他跳江滚蛋!不过来,拉jb倒,老子走人!”
  “蝈蝈”连声说:“好好好,我过来。妈的,不饿死,也快冻死了……”
  “蝈蝈”站直身子之前,早已使用战术手语,命令4名战友,迂回包抄,将越野车置于火力控制范围之中。
  “蝈蝈”迎着昏暗的汽车大灯,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到距离越野车10米左右,越野车大灯突然由近光变为远光,灯光直射“蝈蝈”的双眼,“蝈蝈”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用手掌挡住双眼。
  一声厉喝:“孤狼?”
  “蝈蝈”来不及回答,又是一声厉喝:“彭卫国?”
  “蝈蝈”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枪响了!
  一把手枪,伸出越野车驾驶座的车窗,朝着“蝈蝈”就是一枪、两枪、三枪……
  “蝈蝈”前胸中弹,仰天便倒!
  ……
  被老挝警方的汽车送到孟巴塔市区,紧接着,经中方特许,老挝人民军的直升机将“蝈蝈”直送昆明。经检查,两发子弹击中“蝈蝈”前胸,被防弹背心挡了一下,子弹未能射入体内,巨大的冲击力撞断了“蝈蝈”的两根肋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在边防医院的急诊室里醒来,右手被我的双手紧紧攥住的“蝈蝈”,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粒粒……没事,我穿了防弹背心。”
  怎么又是这样?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我把你抱在怀中,让我虚弱到仿佛抱不住一缕正在消失的空气。
  我大叫:“他们要是爆你的头呢?”
  “蝈蝈”虚弱地笑笑:“他们的枪法,怕是没得那么准。”
  说完这句话,“蝈蝈”示意我闪开身形,我的身后,站着的是公安边防总队分管情报侦查的副总队长。
  “枪手……抓住了?”“蝈蝈”问。
  副总队长一脸严峻地点头。
  “李凡?还是吴峰?”“蝈蝈”再问。
  副总队长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李凡!”
  “活口?”
  副总队长第三次,一脸肃然地点头。
  “蝈蝈”长叹一声:“我要睡一会儿,我真的……要睡了。”
  这是5月21日午后4点,袁姐驾车,把我直接送进了边防医院的急救室。
  5月22日上午9点,边防医院icu病房,宛若昔日重现,除了我挺着7个月身孕的大肚子,除了我从肤白貌白大长腿青春美少女,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孕妈,除了我亲爱的“蝈蝈”,看上去已是一位40多岁的大叔,胡子拉碴,短发花白,眼角尽是鱼尾。
  昔日重来,“717”事件之后,病床前的婚礼之后,那些守护在“蝈蝈”病床前的日日夜夜,悉数重返。也是这样一个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楼的早晨,我亲爱的“蝈蝈”缓缓睁开眼睛。
  “蝈蝈”醒了,守在爱人的病床前,一夜迷糊的我,也醒了。
  “让我听听宝宝的心跳。”平躺在病床上的“蝈蝈”,迎着透过窗棂的阳光,笑吟吟地对我说。
  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动作,“蝈蝈”直不起身,我挺着大肚子,也无法爬到病床上,把肚子贴上他的脸庞。
  我试了几下,不可能,我撇嘴:“算了算了,还有两个月,生下来,你爱怎么听就怎么听。”
  “蝈蝈”笑笑,闭上眼睛,猝然睁开,目光炯炯,吓我一跳。
  “手机给我!”“蝈蝈”不容置疑地对我说。
  接过我的手机,他朝我微微偏头,示意我离开病房。天啦!都这样了,他对我依然要坚守秘密。
  5月22日午后两点,我猜是那天上午“蝈蝈”用我的手机打出的电话发挥的“效力”,边防总队那位副总队长,带着两名穿制服的参谋,出现在icu病房。看到一下子拥进来好几个护士,准备搀扶“蝈蝈”下床,我一声大叫:“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我亲爱的“蝈蝈”无比虚弱而又无比坚定地望着我:“粒粒,案件办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我必须去指挥中心,我得提出建议,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明白我的心意,错过了这一刻,我就是死,也死不瞑目!”
  ……若干日子之后,我才知道,“蝈蝈”之所以化身“孤狼”,在东南亚一带高调追捕段蒙生,甚至不惮于与我、与谢晓兰通过手机保持联络,他就是要主动暴露自己的意图、动向与位置,以身为饵,让段蒙生深感压力,最终不厌其烦,不得不除掉“蝈蝈”,换取东山再起的可能,至少……换个耳根清净。
  “蝈蝈”早已作出准确判断:亡命江湖的段蒙生,手里没有多少美金,他的那些老朋友、老兄弟,绝不可能为他卖命,冒险去杀死中国警察,最终,段蒙生被“孤狼”追得忍无可忍,只有派出他身边的李凡或者吴峰,直接搞掉这个无比讨厌的“小彭!”
  所以,接到来自孟巴塔的“线人”的秘报,确定段蒙生很可能藏身于孟巴塔,“蝈蝈”的计划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孟巴塔,冒着被杀死的危险,只要抓住了李凡或者吴峰,就能够真正抓住段蒙生的尾巴!
  李凡落网,抓捕段蒙生进入决战阶段,“蝈蝈”请求上级,就是用担架,也要把他抬到指挥中心,他要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亲眼看到段蒙生落网。
  现在,副总队长带人来,就是来用担架把“蝈蝈”抬去指挥中心的。
  “我要跟他去!”我的呼喊回荡在icu病房里,所有人刹时被惊呆!
  “你怎么能去?”一楞之后,跟随副总队长来到病房的那名上尉厉声喝问。
  “指挥中心,是绝密场所……这个案子,也是绝密。”跟随副总队长来到病房的那名中校嚅嗫着解释。
  “这个案子,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熟悉!这个案子,我和他……在一起,办了一年多!”我的手指,哆嗦着指向病床上的“蝈蝈”:“你们根本不能知道,我们一起抓了赵五,我们一起面对枪口,我们一起,差一点点就死了,你们知道么,这个人,他已经死过一回了,他不能再死了……”我不想哭,可是我的哽咽噎住了我的咽喉:“这个人,如果他要死,我一定要守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看着他死……”
  所有的人,沉默如铁。
  “蝈蝈”流泪了,他努力在病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哦,他们真的,把我亲爱的“蝈蝈”,把这个钢铁战士的心,搞软了。
  “蝈蝈”说:“粒粒,你不要再说了……”
  我一声厉喝:“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说!”
  我再次手指病床上的“蝈蝈”:“这个人,你们看清楚了,他……就要死了!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好!我跟他一起去!如果他死在战场上,我要看着他死!别忘了,他,是你们的战士,他,更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