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容歆点头,带领经希从侧门出去,站在树下,道:“郡王,请说。”
  “我此番前来,乃是太子殿下授意,殿下闻得容家老太爷忽然过世,命我转告您,待宫外事处理妥当再回宫便可,也要注意身体。”
  容歆闻言,眼神极温柔地谢道:“劳烦郡王专门告知。”
  经希缓缓背过身,面对参天大树,清咳一声,状似随意地安慰道:“容女官,节哀顺变。”
  容歆微一福身,“我很好,谢过郡王。”
  “我是代太子殿下转达,容女官可不要误会。”
  “是。”容歆装作相信他的话,认真道,“我回去后,定会亲自向太子殿下道谢。”
  经希转过身,面上有几分不虞,“既如此,我便先回了。”
  他说完,迈开步子便走,容歆微微加大音量,笑道:“谢过郡王。”
  经希嘴角上扬,脚步轻快地领着护卫离开。
  容家亲友不多,基本是从赫舍里家出来后积累的人脉,除了亲家一家,多是书院的先生学子们。
  如今天气热,容盛父子三人仔细考量后,决定停灵七日便下葬,而前三日,该吊唁的人便已来的差不多,剩下四天容家人只需安静地守灵,轻松不少。
  停灵第五日,诸位阿哥们派几个侍从前来代为吊唁。
  容歆知道他们是看在她的面上,皆记在心上。
  容大的墓地,买在京城百里外一个叫“榭里”的村子旁,容歆听容盛说,父亲容大不知祖籍在哪儿,他们的户籍既已落在京城,便可算作是京城人,为了容家日后的延续,他还在这处村子买了房产和地。
  父子三人扶灵过去,容盛和容敬留在那儿继续守灵,容誉回来照看家中,最快也要五日。
  容歆没有急于回宫,或是陪着丁氏说几句话,或是逗一逗容誉和郑书语的女儿。
  六日后,容誉披星戴月地赶回仁昭山,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面,方才对容歆道:“姑母,父亲买墓地前专门请风水先生看过,可作容家祖坟,父亲让我问您,百年后可要入容家墓地?为祖父守灵时,我们提前为您修建出符合您品级的墓。”
  葬在何处,容歆早有打算,便对容誉道:“我们这些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早已请示过太子殿下,皆去遵化陪皇后娘娘。”
  容誉对此不敢出言反驳,只是有几分为难道:“可是您是咱们容家的姑奶奶,怎能不受容家后人的香火……”
  容歆无所谓香火,但不受容家的香火,太子也会作出安排,如此还不如在容家顺理成章,便道:“衣冠冢吧,至于品级,不值得张扬,立个碑便可。”
  容誉点头,抬起头,期待地问:“姑母可否为我的女儿起名?待祖母身体好转,书语也做完月子,便要同去榭里村守孝,一年方归……”
  “名字。”容歆颔首,“容我想一想。”
  容誉面上一喜,道:“父亲想建容氏族谱,想请示姑姑,族谱字辈该以何排序?”
  容歆脑中闪过一句话,几未作犹豫,便脱口问出:“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容誉口中默念,连连赞道:“这十字极好,亦可做家训,回头见了父亲,我便报给父亲。”
  既说到族谱字辈,容歆自然要让容家的女儿按字辈排序,便道:“容仁安,如何?”
  以此作女儿之名,难听是难听了些,背后却有容歆的期盼。
  “我希望容家的族谱,女儿亦在其中,家训中再加一则,只要容家有能力,子女皆要读书识字明理。”容歆紧紧盯着容誉,严肃道,“不是商量,而是必须如此。”
  “这是我帮容家改换门庭,应得的回报。”
  容誉做不得主,只得道:“姑母放心,我定会一字不落地报给父亲。”
  丁氏仍沉湎于悲痛之中,病情只稍有好转,两日后,容歆提出回宫,她极为不舍,一直流泪问容歆能不能多留些日子。
  容歆态度颇为坚决,站在母亲丁氏床前,道:“父亲过世,您悲伤难解乃是人之常情,可您总不能糟蹋您的身体,否则受累的还是容盛父子。”
  “您不要忘记,孝期不能科举……”
  容歆的话,就是在暗示她,如果她缠绵病榻最终没能熬过去,极有可能耽误容誉和容敬参加下一科春闱。
  对丁氏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儿子孙子,因此容歆还未走,她已主动要找大夫治病喝药。
  容誉和容敬当然不会一科即中,不过容歆相信,以丁氏一直以来的身体状况,想必能够再活些年头。
  容歆回宫后,不出半月,朝中关于舞弊案的处置下达,康熙没有撤销本次顺天府乡试所有考生的功名,并且如大阿哥所说,如有考生因舞弊案取消功名,后面名次的考上依次补位。
  容敬得以从二十一名,提至十五名。
  容家人如何欢喜,容歆不知,她只知道大阿哥借舞弊案抄了一串官员的家,充盈国库后,他还小赚一笔,整日里红光满面。
  此案过后,康熙预备巡再永定河堤,依旧带皇长孙同行,然这一遭,容歆有心无力,无法同往。
  她在宫外那十来日,忙碌程度照比从前管宫务时几乎是九牛一毛,只是到底今非昔比,回宫后一场秋雨,便病了。
  不是大病,就是每日咳嗽,喝药痊愈后,一场风来有尘土或是太干,她都要咳几声。
  太子自不放心她出行,以至于十一月康熙去遵化谒陵,容歆也没能去祭拜讷敏。
  第200章
  “刘太医, 容女官的咳症,可能治愈?”
  刘太医,正是当初受容歆之托, 去容家为容大和丁氏看诊的那位太医, 他常往来于毓庆宫, 于容歆还算有交情。
  容歆自入秋以来,咳嗽不止,太子甚为担忧, 屡次召太医来为其诊治,脉案多是刘太医所写。
  这一日晨起, 太子见容歆依旧咳得厉害,便又招来刘太医。
  而刘太医闻得太子问话,恭敬道:“太子殿下容禀,容女官此病乃是先前的肺伤所致, 便是再如何仔细,京城天干物燥, 秋冬后,极亦复发。”
  太子眉头紧蹙, 忧心不已, “可有办法?”
  刘太医斟酌片刻, 回道:“江南气候宜居,容女官的病情, 在江南养些年头,许是可不药而愈。”
  太子沉思,姑姑调理至此, 已是他们不遗余力用药的结果, 太医如此说, 恐怕在京中想要求得再多是真的无能为力。
  可是江南距京甚远……
  太子一时难以下决定,便对刘太医轻轻挥手,道:“刘太医,先去为容女官诊脉吧。”
  “是,太子殿下。”
  刘太医退出书房,经由宫女带领前往容女官所在之处,向东珠格格行礼后,对容歆拱手道:“容女官,下官来为您诊脉。”
  “咳、咳……”容歆一张嘴,喉咙便一阵痒意,喝了一口水,方才控制住,对刘太医歉道,“刘太医见谅。”
  “容女官客气。”
  刘太医作出请的手势,随后,医童恭敬地走上前,在桌上规整地放好脉枕,又恭敬地退至刘太医身侧。
  容歆抬手轻轻搁在脉枕上,安静地看刘太医为她诊脉。
  东珠从容歆咳嗽时,便眼不离她身,此时太医诊脉,她更是干脆放下笔,专注地盯着刘太医的脸。
  须臾,刘太医收回手,道:“容女官的身体较下官上一次为您诊脉,已恢复许多,稍后下官再为您重开一张方子。”
  容歆道谢,微一顿,状似无意地道:“我这小病,倒是惹得太子殿下极担忧……”
  刘太医道:“太子殿下确是极关注容女官的病情,来为容女官诊治前,还专门召下官问询。”
  容歆若有所思,一瞬后便恢复如常,笑着问道:“刘太医,我这咳症,可有大碍?”
  “只要保养得宜,并无大碍。”
  容歆听后,又含笑向他道谢,随后起身,欲亲自送刘太医出门。
  刘太医见她动作,面上闪过几分犹豫,然后下定决心似的一拱手,诚恳道:“容女官,可否容下官说几句话?”
  容歆疑惑地问:“刘太医有何事?”
  “下官实在是羞愧。”刘太医微躬身,歉道,“先前应容女官所托,为您家老太爷老夫人诊治后,偶然向家中妹妹提及过您的二侄子容敬,她十分中意,再三求下官向您提一提,您看……”
  容家的家世,容敬的品性才华,在京中并不算出众,还未见过人便表明中意……
  容歆喉间又泛起一阵痒意,压制地咳了两声,然后才道:“刘太医许是不知,我父亲去世后,弟弟一家便出京守孝,两个孩子许是要等下一科春闱时,方会归京,至于我弟弟,要守满三年,实在不便谈婚嫁之事。”
  刘太医闻得容歆的婉拒,颇有几分失望道:“原来如此,下官叨扰容女官了。”
  “我与刘太医是多年的交情,您的为人历来教人称道,是我那弟弟无缘您这样的亲家。”
  容歆甚至没问过刘太医妹妹夫家的情况,此时确实不合时宜,她也无法随意替容敬答应一门口头亲事,便不必给人希望。
  而容歆婉拒之言极为客气,并未使刘太医新生不适,他便爽快地不再提及,径自告辞离开毓庆宫。
  晚膳后,太子请容歆早些回去休息。
  这个时辰,容歆实在睡不着,便笑道:“殿下,我等格格躺下便回我屋去。”
  太子当即便看向东珠,道:“东珠,嬷嬷身体不适,不可闹着嬷嬷陪你。”
  东珠回视阿玛,嘴微微嘟起。
  容歆立即替她解释道:“殿下误会,格格从未闹过我,乖巧得很。”
  “您身体有恙,正该多休息才是。”太子满眼皆是不赞同,道,“,何必还整日陪着她?”
  “哪里是什么大病症,还值当无所事事地养着?”
  太子却是突然道:“胤礽见姑姑整日咳,实在于心不忍,不若您去江南养病?”
  容歆猜到太子会因她的身体提出什么,只没想到会有这一说,忙说不用。她又转向太子妃,想要请太子妃替她向太子说几句话。
  太子妃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带宝珠格格进里间去。
  容歆:“……”早该想到,太子妃从来就跟太子是一条线上的。
  这时,东珠悄无声息地站在容歆身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阿玛,其意不言而喻,容歆要是去江南,她也要同去。
  容歆无奈地搂她的肩膀,无奈道:“不去江南,格格忙您的去。”
  “姑姑——”
  容歆不理太子的话,颇为固执道:“若是什么影响寿命的大病,我便是为能多活些年头,您不劝我也会去,可现下不过是咳几声便要去江南,属实是小题大做。”
  太子本也担忧容歆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多有不便,此时见她态度坚定,他便先动摇了。
  容歆一见太子的神情,便笑开来,柔声道:“雪青这些日子每日皆为我熬清咽茶,翻过年开春就好了。”
  太子锁眉思索良久,道:“您不愿去江南,这几日便叫工匠将您屋里建地龙,免得冬日烧炭,烟入喉惹得您病症加重。”
  容歆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劝阻,她若重病反倒会教太子担忧,不如接受太子的好意。
  太子行事利落,这一日与容歆说过,隔日便安排好工匠,在毓庆宫中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