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索天明洗雷霆(六)
  这一日程问晓从山谷中驻着断剑回来,宁废柴已烤熟了两只山鸡,提起一只给他,道:“不错不错,又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吃吧。”
  程问晓接过烧鸡便吃,道:“师父,为什么那谷中不是狼了,而是虎?”宁废柴道:“因为我养的是虎。”
  程问晓一时无语,道:“可是老虎中为什么还有一头蟒蛇?”宁废柴道:“我养在里面的,自然有了。”
  程问晓激动的道:“自然有了,你说得简单!你知道吗?在我凿坑时那头蟒蛇差点就把我咬死了吃了!”
  宁废柴道:“你现在死了吗?”程问晓道:“没有。要是死了我还能在这吃烧鸡?”
  宁废柴道:“没死你跟我抱怨个屁话!死了再说!”程问晓道:“你……死了怎么说?”
  一连又过去了几天,宁废柴见程问晓剑法日渐娴熟,比之之前,已是大不相同。这日早晨时却不带他去山谷中,而是牵来两匹马往西北行去。
  程问晓起先以为又是哪个山谷,见走得一会,离山林越来越远,才知不是。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哪?”
  宁废柴道:“再在这练剑已经没用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练。”程问晓道:“是。”
  又走了一天,已过了山林一带,渐渐路上难见青色,转作一片黄澄澄的沙子。宁废柴忽然勒绳下马,程问晓也跟着下了,道:“师父,到了吗?”
  宁废柴望着前方,一轮日头正缓缓落下,金黄色的沙子更加红艳。他道:“还没,还有一天才到了。我先教你一套剑法。”
  程问晓手伸过去,道:“哦,拿来。”宁废柴不禁一笑,知道自已先前拿出剑法剑谱给他多了,程问晓一听自已说要教他一套剑法,还以为是一本剑谱,脸上也毫不在意。
  宁废柴摇了摇头,道:“没有剑谱,这套剑法不同往常。”程问晓奇道:“没有剑谱?”
  宁废柴道:“你知道我先前为什么要让你练那数百门剑法吗?”程问晓道:“不是让我汲取其中长处,另成一门剑法吗?”
  宁废柴笑道:“不是,也是。一个人如何聪明,也不可能短短几天记住那么多剑法,领悟出剑中精华。”程问晓撇撇嘴道:“你也知道啊?”
  宁废柴道:“让你练那么多剑法,只是为了让你在脑海中先有过这些东西,再教你这一套剑法。这套剑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说是剑法,非但没有剑谱,连剑招也没有。”
  程问晓“啊”了一声,道:“连剑招也没有算什么剑法?还是剑法吗?”宁废柴道:“这套剑法没有一招一式,却有千招万式,但这千招万式,也不是它的。”
  程问晓越听越糊涂,道:“什么意思?”宁废柴道:“这套剑法,没有剑招,没有剑谱,只有剑意。它虽无剑招可练,却有千招可使,并不难使。这千招剑法自是从普通寻常的剑法中拿来的。”
  程问晓道:“意思是说,它没有自已的剑法,用的是别人的剑法。”宁废柴道:“不错。”程问晓苦笑道:“我还是不懂。”
  宁废柴道:“我说这剑法容易练成,也不容易练,就是这个原因。若得剑意,使一套程家剑法,就是它,使一套太极剑法,也是它。若无剑意,原山还是山,原水还是水。”
  程问晓若有所思,道:“师父你是说,练这一套剑法,不需要有剑法本身的招数,每一招都是从别的剑法中拿来的?”
  宁废柴笑道:“不错!就是这样。”程问晓道:“所以你先前才会让我练那数百门剑法?”
  宁废柴点头道:“嗯。重意不重形,无招有千招。我今天就教你意。”程问晓道:“意?”
  宁废柴伸手在程问晓后背长剑上一弹,长剑出鞘,握在手上。他缓步行去,道:“这一套剑法,全无一招,只有剑意。一意孤行,天下剑法,皆是它。”他每说一句,身子便晃动一分,手上寒光一点,一招招剑法使出。
  程问晓越看越加称奇,只见宁废柴所使剑法竟是自已的程家剑法,只是由他手上使出,却大不相同。
  宁废柴越使越快,犹如狂笔泼草,大鹰驰翔,又如雷霆撼动,风雨移岳。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在转,在动,却不见一招一式。
  程问晓越看越入神,竟像入定了。宁废柴剑上“呜”的一声,如同一道流星,收剑入鞘。他看向程问晓,道:“你看明白了吗?”
  程问晓见他一张生满胡须,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两只眼睛明亮无比,似是星月,又似一泓清泉,一把长剑。被他一看,竟大生畏意,向后退了两步。
  宁废柴眨了眨眼,目光渐渐如常,复问道:“看明白了吗?”程问晓若有所思,道:“似乎明白了……”
  宁废柴笑道:“剑意须自领自悟,自已想想。”程问晓道:“师父,这剑法叫什么?”
  宁废柴道:“本无剑法,唯有剑意。剑意所在,天下无剑不可使,叫‘颠狂’剑法。”
  程问晓笑道:“颠狂剑法,岂不是又颠又狂?”宁废柴哈哈笑道:“不错!就是又颠又狂,颠颠狂狂,视天下为无物,疯疯癫癫,视万物为己生!”
  程问晓见宁废柴此时竟大不同以前,豪放壮志,气同天地。一时崇拜之心暗然而生。
  宁废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萧然道:“你自已在这领会。”往落日方向走去。程问晓不明所以,心道:师父刚才明明壮志豪情,怎么这时却忽然变得有些落寞。
  他们第二天开始行走,走到一戈壁处。宁废柴停马道:“到前面去,便是一处绿洲了。”程问晓道:“绿洲?”
  宁废柴淡淡一笑,道:“也是你今天的任务。”程问晓道:“什么任务?”
  宁废柴斜斜看着前面,道:“此去十里,有沙漠绿洲。绿洲中有一帮派日月门,帮主燕千里。立派十数年,帮中门人以劫盗为生。燕千里,恶盈满贯,罄竹难书。你此去,便是将日月门上上下下,门人弟子,通通斩杀,不留一个!今天的任务便算完了。”
  程问晓听到这个任务,心中一凛,道:“是。”宁废柴道:“燕千里轻功极高,留意点,别让他逃了。”程问晓点点头,策马行去。
  十里外里有一个绿洲,其中一座座高低垒堡竖起。有两个身穿皮衣的汉子见远远一马行来,取刀呼叫,让那马停下来。
  程问晓行到近处,也不下马,身子一斜,两剑刺出,又继续行去。过不多时,又见一群强盗在大树下正杀羊饮酒。程问晓翻身下马,笑道:“留给我一碗。”
  日头西斜,他缓缓行去,走路一颠一倒,手上长剑乱罩剑花,每罩出一片剑花,便有一个人倒地气绝。众强盗无不大惊,先前这男子冲了进来,一言不说便动手杀人,武功极高,竟无一人能挡住他一剑。一个强盗叫道:“快禀告帮主!”
  程问晓越使剑法越加狂乱,有时明明刺向敌人前胸,却忽然斩向敌人小腹。他脑海中回想着宁废柴所使时的剑意,毫忘了剑招,不知使的是程家剑法又是其他,却正是这门“颠狂剑法”的剑意。
  燕千里出现时,程问晓已经杀得差不多了,手上剑法越使越加娴熟,明明每一招都普通至极,却没一个能在招下逃命。
  燕千里怒不可竭,喝道:“你是何人?找死!”纵身而出,一刀向程问晓劈去。程问晓似毫无知觉,手上长剑一罩,也不知刺向哪。燕千里一声闷响,往后一纵,顿时离了七、八步,双腿一抬,几个起纵便走了。
  一片金色大漠上,一道黑色身影向前疾奔而去,动作尤如飞燕穿墙,迅快无比,每一个起纵都跃过了五、六丈。后面另一道身影疾追而来,两人越追越近。
  后面一道身影忽然一跃,翻过前面一人,长剑刺出。那人一声惊叫,长刀一架,却被弹开。他往后一滚,抄出三枚暗器射出。
  两人自是程问晓与燕千里,程问晓长剑一旋,便刮下暗器,向燕千里走近。燕千里又惊又怒,道:“你是谁?与我有什么仇恨?”
  程问晓道:“与你没有仇恨。”燕千里道:“没有仇恨……没有仇恨为何要追杀我?”
  程问晓道:“因为我要你死。”长剑刺出。燕千里怒喝道:“看看谁死!”纵身后退,不知从何处抄出两把弯刀射出。
  程问晓一个撇身,长剑旋出,“当当”两声,弯刀弹开。燕千里翻身而上,拾起长刀向程问晓劈去,他深知此人武功极高,若不拼尽全力,绝难活命。一上来便使出了看家功夫“燕子十三刀”,这门快刀极为厉害,每刀快似一刀,就算是泰山派的陆门道人也曾在这刀下受伤败退。
  程问晓见他十数刀劈来,腰一弯,长剑点出,剑花渐停,一把长刀“咚”的一声射出十数步,没入沙石中。
  燕千里惨叫一声,想往后退去,身上却已中了数剑。程问晓长剑一卷,将他头颅砍下。取出布袋裹了头颅,往回走去。
  见了宁废柴,道:“人已经杀了。”宁废柴正骑着马看着落日,道:“杀了就杀了,你把头带回来干嘛?要我吃吗?扔了!”
  程问晓苦笑道:“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杀了燕千里。”宁废柴道:“你没杀了他会回来吗?再说了我也不认识燕千里。”
  程问晓只得下马,挖了个坑将头颅埋了。宁废柴道:“扔了就好了,埋那么辛苦干嘛?”程问晓还是埋好了才跟宁废柴回去。
  一路上程问晓道:“师父,以我现在的武功能不能打得过花雨七剑?”宁废柴撇了他一眼,道:“你在追燕千里时有什么感觉?”
  程问晓道:“感觉……开始还追得上,后来就差点追不上了。”宁废柴道:“你内力太差,服了蛇胆后最多与燕千里差不多,所以追他时才有那种感觉。如果换个内力再高上一些的,你就别想追上了。”
  程问晓沉默不语,他知道宁废柴此言意思,花雨七剑七人乃点苍派杰出高手,其内力剑法岂会差到哪里去?何况他们七人合手,剑法默契更是不同一人。
  两人在路上行了两天,才回到山谷中。路上宁废柴又指点了“颠狂剑法”中的几处奥妙。算着已过两月,程问晓每天都如往常练剑,剑法亦有所增长。
  一日宁废柴抬头看天,道:“快了,快了。”程问晓道:“什么快了?”
  宁废柴道:“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了。你打坐一下,恢复功力。”程问晓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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