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只是在离开主屋前,看着半天没点反应的邵全德和旁边站着的呆愣的林初月,又停下了脚。
  里正在门边:“邵师傅你也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这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吗?说不定就有证据了呢,您可不要一直坐着,要动起来啊,行动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觉得自己说的有理,里正还一边点着头,而后又看向离他已经有一丈远的村长。
  “村长要不也安慰邵师傅几句?”他靠在门边神情惬意,“都是同村人,总该宽慰几句吧?”
  村长瞪了他一眼,怒由心生。可这样的时候他又能说的什么呢?
  “我嘴笨,说不了什么话,还请里正谅解。”手早已在身后握成了拳,“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这话说完,村长头也不回的往屋外面走。里正这会儿也不在意,他又往主屋里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离开了邵家的院子。
  一时间安静了许多,主屋里只剩下邵全德和站在一旁的林初月。
  这条路子走不通,林初月挣扎了下,当即心里就做了决定,她待会儿得去和村长夫人说明,奴籍就奴籍吧,总归不至于被下进大牢,不至于被流放杀头。
  比起游民的身份,奴籍还是更有希望的。大不了到后面她多挣些钱,给自己赎身就好了。
  赎身可没有那样简单,林初月是知道的。可总不能一点希望都不留给自己吧,那这样她活着也太累了。
  想通了这些林初月,脸色缓和了几分。
  邵全德仍旧垂首懊恼着,他背脊微微颤抖,叫林初月看了心疼。
  “阿爹,别伤心啦,此路不通,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呀。”
  见邵全德抬起头来,侧目看向自己,林初月继而又道:“村长夫人和我说过,可以和城里的牙行买户口的,他们路子多,法子多,虽然要些钱,但办起来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我等会儿就去和村长夫人说清楚,让她帮帮我就可以了。”
  林初月脸色轻快,但邵全德还是怀疑这话只是她用来安慰自己的。
  “阿月可不能骗我。”
  她合着眸子,佯装无奈的摇头:“阿爹呀,我骗你做什么,我要是骗你,下午不照样要被那于安城来的人带走,这有什么意思?”
  她不会被于安城的人带走,只是今后的身份可能还是会遭人白眼而已。
  邵全德还有几分怀疑:“真的?”
  “真的!阿月不骗您!时候不早了,我赶紧去做饭,吃过饭后差不多就去村长夫人那啦,不然别说您等得起,我可等不起了。”
  林初月不仅神色松快,连话语里也带着几分调侃。邵全德原本还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下了。
  想了想,他开口问:“那买户口需要的银子不少吧?”
  “确实不少,我最近攒的银子可全花在里面了,以后生活都得仰仗阿爹您啦!”
  林初月笑得眯了眼,受到她情绪的感染,邵全德也跟着笑了。
  这次中午饭吃的匆忙,来不及收拾林初月就拎着东西去了村长夫人那。
  不能再拖!
  早上村长离开的时候,回去应该就会和村长夫人说明这事。
  林初月昨日就和村长夫人交代,如果阿爹找的那位同乡没能帮她解决这事,她就下决心孤注一掷了,同意那牙行安排的户籍。
  这下想来,应该那边就快来人了。
  她得赶紧去村长夫人那,和牙行的人交个底。省得到时候于安城那边的人盘问,旁边又有一个好事的里正在,害的牙行安排的身份也不行。
  林初月是在半路碰上的村长夫人,她也着急着过来,两人正好在村路上碰了头。林初月见自己师傅脚步匆匆,耳边的头发都乱了也顾不上整理。
  难道牙行那边的人已经到了?
  “阿月!”还在几步外看见林初月,村长夫人就朝着她喊了一句。
  林初月点头,小跑着走过去:“师父怎么这会儿也过来了?”
  跑得太急,村长夫人气都还未喘匀。
  “过来找你的,有要紧事。”
  林初月搀着村长夫人:“师父歇口气,不着急。”
  一向得体的村长夫人,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早间村长回来的时候就把什么都和我说了,我赶紧就让人去联系我那牙行的朋友,可还没等我那朋友回信,就有人从于安城那边来找我。”
  “不,应该说是找你。”
  村长夫人又问:“钱夫人你可还记得?”
  林初月点头,她当然是记得的,昨日钱夫人还委托她做府上小姑娘的女工师傅呢,只是被她推辞了而已。
  钱夫人赠她的那盒带桂花糕都还在她家里放着。
  “钱夫人知道了你的事,派那青禾过来了。”
  话说到这里就有几分隐秘了,村长夫人拉着林初月走到路边,又往里走了几步,到了一棵树下,见往来无人,才继续说起来。
  “钱夫人想认你做女儿,你若是做了她的女儿,就算是有了身份,不再是游民,不用受那些挫磨了。”
  村长夫人这话林初月没能理解。
  先不论钱夫人如何就愿意帮她,做钱夫人的女儿?这,也不能改变她户籍的事吧。
  但后来,村长夫人又把事情的来回原因详细说了一遍,林初月就明白了。
  钱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怀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因为意外,孩子在她怀胎六月的时候掉了。那时孩子已经成形,甚至都被诊出是个女孩。钱夫人悲痛欲绝,万分懊悔沮丧,成日来就想着那因为意外掉了的女儿,形容憔悴,日渐消瘦。
  孩子月份那样大的时候出了意外对母体损伤也很大,钱夫人也因为这个意外,以后再难有孕。
  看见钱夫人如此伤心难过,钱老爷也心痛不已,他没有撤销申报上去的户册,把孩子“海棠”的名字留了下来,留存了这份念想,又给钱夫人的外院种满了海棠,希望能慰藉她心中的苦楚。
  日子长了,钱夫人心里的痛也渐渐的淡了。想着他们的女儿留下的这个名字,还与他们在同一户册上,渐渐的也就想开了。
  院里的海棠开得这样好,兴许是她的女儿不希望她伤心难过吧。她也该好好的生活才是。
  但这些年过来,“钱海棠”这个名字仍未销户,一直都存在钱夫人他们户册上。
  为什么不去销呢?或许是因为这份人丁税对钱夫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寄托了她的一份想念,她不舍得。
  整整十三年,他们就当做“钱海棠”就像还活着一般。
  钱夫人的意思很简单。
  让林初月做钱海棠,只要她愿意。
  听村长夫人说完,林初月心中既为钱夫人而难过心疼,也因为她的举动而感动万分。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个才见过几面的善良人这样待她。
  那是她的女儿啊,是她留了十三年的念头啊。就这样让给了别人,她心里会是怎样的?
  林初月想象不出来。
  只是她自己听完这些话,眼眶湿润。
  “钱夫人已经让青禾过来了,只要你承认你是钱夫人一家流落在外的女儿,阿月,你现在遇到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都已经派自己的贴身丫鬟过来,可见是下定了决心。
  林初月垂着头嘴唇紧抿,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师傅,那青禾姑娘可还有说过什么?”
  知道林初月这会儿心里难受,村长夫人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抱住了她,在她后边轻轻拍着。
  “青禾姑娘没说什么,但她在我家那里等着你。可我有话和你说……”
  “阿月,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必须答应必须做钱海棠,明白吗?”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村长夫人怎么可能考虑让林初月入奴籍。现在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她就一定要抓紧了,不能松手。
  就算林初月松手,她也会替抓紧抓牢。
  村长夫人说:“你就当是为我考虑吧,你肯定不愿意见我伤心难过是不是?”
  “好,我会的。”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已经山穷水尽,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得到钱夫人这样的消息,林初月唯一的出路就只能让自己变成奴籍。况且做钱夫人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自己心里别扭而已。换了个身份,但人还是她,没有改变的。
  “师父,我该做些什么呢?”
  再过一会儿,里正和村长估计就要带着于安城里的人来他家了,他们问起来的话。自己该怎么做。
  见林初月态度松动答应了这事,村长夫人放下心来。
  她握住林初月的手脸上欣慰:“不用做什么,我们现在直接去你家里等着,那青禾姑娘还在和我加的聊,等确认没什么问题她就会过来,到时候于安城里来人问青禾姑娘会替你回答,她说什么,你只需应着便是了。”
  听着青禾姑娘转述的钱夫人的话,这事是问题不大的。
  于安城里的知县大人一直都知道钱老爷府上有个女儿,只是不知道那女儿在五个月还没出生时就没了。
  钱夫人府上对外一直都是说钱海棠还在,渐渐的大家也就默认“她”在,见不到“她”人,兴许可能是流落失踪了。
  钱海棠和林初月的年纪相差不大,又都是女孩,巧了也有这流亡的经历。这事说出去,大家只会觉得钱夫人积德行善,福报来了,找到自己走失多年的女儿。
  林初月点头,觉着钱夫人实在考虑周全。
  “我们现在先去我家里等着吗?”
  “嗯,去吧,青禾姑娘应该没多久也要过来。”
  说着林初月便同着村长夫人,两人一起又踏上了回邵家的村路。
  今天路上的村民倒是比往常多了些,每走几步就能碰到个熟人,向村长夫人打招呼。但因为他们这次时间赶得紧,也就没顾得上寒暄,随意招呼了声就快步走了。
  在离家还差那么几步路的时候,林初月碰上了肩上挑着担,刚下集市过来的人同村。
  兴许是今个生意好,那村民嘴里还哼着小调,一步步走着,肩上的担也跟着上下一颠一颠。
  他看见迎面走来的林初月,抬手就向她打招了招。
  “这不是邵家的小阿月吗,脚步这样急做什么?是不是你家阿弟才回来,开心的这样?”
  看清了一路的两人,那村民又说了一句:“看漏眼了看漏眼了,还有我们村长夫人在呢!”
  他先头的那句话让林初月心思一怔:“大叔你说什么,阿砚回来了?”
  “是啊,我昨个在集市上的时候就看见邵小秀才了,不过那时是在李家村了。”
  昨个就看见阿砚,那他怎么没有回家呢?林初月昨天可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不过我看邵小秀才像是要去那前头的钱家村,应该是有什么事的,现在该回来了吧!”
  看见林初月困惑的眼神,那村民也有些怀疑了。难不成,那邵小秀才还未归家?
  转头看见自己筐里还掂着几把菜,把身上的担子卸下取了两把,一把给了林初月一把给了村长夫人正好就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