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章纪堂见沈如是笑盈盈地,同替那两人请假的人点头,“让那两个好生歇着,身子最要紧。”
  她这模样,章纪堂反而越发有底了。
  新夫人这做派,一日的工夫,京城就有不少人晓得了。
  “花楼出来的,果然不会料理后宅,只懂哄男人罢了。”
  又过了两日,章府园子里的仆从们,分派下来的那点子活就都不愿意做了。
  加上新夫人万事不问,每日除了逛园子,就是张罗着吃饭,谁去抱病告假,夫人都点头。
  这园子本就人多,缺一两个有什么关系?
  这些懒人倒也聪明,都用了柳三家的那说辞,说是被染了病,须得休歇几天。
  又两日,告假的已经有十人之多,全是贵人送来的人。
  当晚,章纪堂的十菜一汤就变成了八菜一汤,沈如是亲自替他们说好话。
  “想来是咱们成亲把他们累着了,这几日又下了两场雨,不少人着了凉,菜少了些,夫君勿怪。”
  章纪堂摆摆手,他只是想知道沈如是纵了这些人这么多天,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念头刚过,就听沈如是道。
  “我听着夫君今日也有些鼻音,莫不也是染了风寒?”
  章纪堂微微一怔,心道自己什么时候有鼻音了?
  他看向沈如是,只见她满脸愁绪。
  “是不是染病的人太多了,把夫君也传上了?这是我的疏忽,不若今晚,就把他们送去庄子里养病吧,连带着同屋同工的,一并送过去好了,可不能再传了旁人。”
  这话说完,章纪堂差点笑了。
  这一下,恐怕两车拉不下吧?
  当下,只见沈如是有模有样地推开了门去,直接吩咐了周嬷嬷。
  周嬷嬷听见,先是一愣,然后跳起来了一般,一阵旋风地往外跑去,便跑便大声传令。
  “夫人有令,所有染病的,连着同屋同工的,都一并送去庄子养病,切不可耽误,再传了旁人。”
  当晚,不敢说一半,这章府的仆从巷子里,足足少了三成人,坐满了五车。
  有不愿意走的,还想分辨的,或证明自己并没病的,都被周嬷嬷挡了去。
  周嬷嬷挺直了腰杆,铁面无情。
  “主子都要被你们传病了,你们还不走,还想害人不成?夫人已经足够宽和,可别给脸不要!”
  曾雨落抱着包袱惊诧地站在路边,柳三家的非要分辨,“我们可是贵人送来的人!”
  话没说完就被周嬷嬷的人直接捂了嘴,扔进了车里。
  “甭管你是谁的人,有病就得治!贵人可没让你们祸害主子!”
  当天晚上,京城又下了一阵雨,雨停之后的清晨,清风从院中扫过,庭院格外安静清新。
  沈如是这几天慢慢习惯了跟着章纪堂早起。
  丹竹替她绾发的时候,打了两个哈欠,就来了精神。
  她低声同丹竹说,“今日可算松口气了。夜里下了雨,后院的花应该存不少雨水,过会去接点干净的雨水泡茶喝。”
  丹竹道了好。
  这些日章纪堂一走,沈如是便自己找乐子。
  这御赐的首辅园子,可比她从前在开封的大多了。
  早间吃饭,沈如是还是那一副笑盈盈的温和模样。
  不知怎么,章纪堂也跟着心情飞扬了一些。
  她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于是,吃过饭,他拿过沈如是饮茶的粉彩茶盅,把玩了一会。
  “作戏做全,让人替我也告个假,说我今日偶有不适,上晌就在家歇着了。夫人看可好?”
  正准备松口气的沈如是:嗯?
  第6章 警告 沈如是,是在不着痕迹地勾引他?……
  不去当差的首辅大人,一下子把沈如是的计划打乱了。
  她瞧着他,他仍旧把玩着她刚换的粉彩茶盅,悠哉得很。
  沈如是问,“真不去衙门了?皇上也没有让您进宫?”
  她向来是敬重的口气。
  章纪堂也正经回应她,“总要沐休的,你我成亲那几日,都没如何休。”
  那倒是真的,大婚第一天就进了宫。
  沈如是见他果然不准备出门了,暗想自己还有没有的玩。
  一口气送走三十人,那批人里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沈如是也不便一口气全部斩草除根,免得落人口舌,徐徐图之才好。
  所以今日做什么呢?
  她正想着,章纪堂突然问了她,“你平日在家不是逛园子吗?今日怎么不去了?”
  这话问得,沈如是不再纠结,实话道,“是要准备去采些落在花叶上的雨水,烹茶喝的。”
  男人点了点头,并且终于放下了她的新茶盅。
  “那便去吧。”
  沈如是心下一喜。
  这下好了,又能继续逍遥她的了。在金主眼皮子底下伺候,哪有自己玩来的自在?
  沈如是欢欢喜喜,正要道好,告退,但金主又开了口。
  “难得在家一回,我也陪你一道去。”
  沈如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眼见着金主当真起了身,两手一背,步子悠闲地出了门去。
  沈如是: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但她想想,首辅都说了,难得在家。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和娇妻在一起。
  沈如是这么一想明白了,提起精神,做好一个小娇妻该做的事。
  不过首辅对于采雨水兴致不大,或者约莫是要把有风寒症状的样子演到底,所以没上前来,自顾自地坐在桃树下吃茶。
  沈如是见他不用伺候,稍稍松快了些,同丹竹她们几个丫鬟一道做自己的事。
  首辅的茶喝了两盏,心里想着朝中的事。
  姚录在开封顺利收税之后,又把新政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河南布政使司。相比开封的富足,其他府县便稍显窘迫,尽管补税金额不多,却也收的艰难。
  朝堂上有人见此,便提出暂缓。
  章纪堂知道他们这些人的意思,一个开封没什么,甚至一个河南也没什么,但一旦推广开来,他们在地方的利益难免受损,这倒是没什么,往日藏在下面的利益链条可就要露出来了。
  但章纪堂就是要让他们露出庐山真面目。
  不然哪党哪派几斤几两,他如何一一看清呢?
  可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近来他发现有人上蹿下跳,想将皇亲国戚贵勋世家拢在一起,似是有联合对付他的意思。
  那他可要尽快思量一个破局之计... ...
  朝中的事情,哪怕“闲”在家中,也是时刻扛在肩上的,令人疲累。
  章纪堂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一阵风吹来,吹来了荷花池旁女子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笑中满是欢快,仿佛什么令人疲累的难事,在她那里都能逐个化解。
  章纪堂抬眼看了过去。
  她今日穿了荼白小衫并桃红色半袖,袖口用樱草黄绣了纹样。
  风吹池中荷花摇动,吹得她衣带轻飘,正如那池中荷花一般水灵而娇俏。
  她从前就是这般,七年过去,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章纪堂可是听说了的,外面有不少她的戏迷想来替她打抱不平,他们一致认为是章纪堂逼婚,不过是碍于首辅势大,委实不敢前来罢了。
  章纪堂好笑摇头。
  那些人约莫不会想到,她是自愿的。
  说起来,她着实不容易。
  七年前,章纪堂只问了一句她的事情,但七年后,他令人实实在在查了一番,一查之下,才晓得她那般缺钱是为什么。
  她当年说她家道中落,父兄流放,确实不错。
  沈如是原名沈黛,父亲是个河道上的官员,一族上下都在那河道上生息繁衍。
  后来,先帝的两位皇子争夺皇位,先帝处置的时候,把他们家也牵连了下去。
  阖族流放西北。
  要说沈家冤,确实有点,但沈家在皇权斗争中也确实犯了错。
  沈黛父亲自顾不暇,又知道流放去了西北,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于是偷偷使人传了信,把当时去往外家的沈黛和她侄儿拦了下来。
  阖族流放西北,沈黛这才保全下来。
  但沈家早被查抄一空,上下五十多口人跌落泥中摸爬滚打,独独保全她自己。
  她没回去一道深陷泥淖,反而在族中最是缺钱的时候,找上了彼时要寻红颜知己的章纪堂。
  章纪堂的钱着实解了沈家一时的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