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真羞耻啊,这个称呼……该不会邀请她跳舞人就是“王子殿下”吧?
  所有人都看向门边,安静也硬着头皮看去,仅仅是心脏砰砰跳两下的时间,樱花小楼里就走出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像是走在秀场里的漂亮男模,个子极高、腿极长,走起路来漆皮鞋在暖灯光下都亮得反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但穿的不是时装,而是极正式的燕尾服,里两层是白色衬衣与白色马甲,再系上白色领结,远远看,说他是从皇室舞会里走出的王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安静刚才的羞耻感霍地消失,果然,长得漂亮的人说他是王子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为什么她的心跳声这么有力?
  在程风向她走来的短短十几秒里,心像是跳了有几百下,轰隆隆的春雷也不过如此,吵得她忽然间听不见其它任何声音,只看见程风停在圆桌旁,微微弯腰,嘴巴张合几下将右手伸来她面前。
  应该是在邀请她跳舞吧。
  她恍恍惚惚伸出手,将手搭在他宽大温暖的掌心里,被他牵着起身,缓款带去花园外的樱花树下……
  到树下时吹了阵风,她总算醒了醒神。
  橙黄的路灯下,邵女士笑容灿烂地坐在钢琴前,她的先生则立在路灯底下,不知是害羞还是其它,不盯着花园里的宾客,只是望着邵女士,架好小提琴就绪。
  安静从他们身上转回目光,继续盯着程风看——
  他的头发还是向后梳着的,看起来厚厚的,她很想伸手碰一下他的头顶,或者捏捏看他脑后的小马尾,看看他究竟有多少头发。
  正胡思乱想着,钢琴忽地被奏响,她条件反射地牵起不算大的白色裙摆,向他屈了屈膝,程风也极绅士地向她鞠一躬,在小提琴被拉响前再次牵住她的手。
  乐声流泻,钢琴声一如琴键跳跃那般活泼可爱,小提琴则轻盈婉转,二者合奏,显得饱满又厚亮。
  安静刚开始有些慌乱,但只用了一会儿,就被程风带进舞曲中。
  奏响在春夜的小夜曲舒缓而温馨,洋溢着幸福,像极了恋人在樱花树下甜言蜜语。
  安静在并不光滑的泥地上感受着音乐,小心翼翼地进退、旋转,过程中眼睁睁看见一片花瓣飘到程风肩膀上,薄薄的,却怎么转都转不掉。
  她鬼使神差地对着花瓣吹了口气,程风本来就低头看着她,见状稍稍歪头,低声问她:“它招惹你了?”
  安静险些踩他一脚,抬眼,对上他那双深邃且认真的眼,小幅度地摇摇头,接着瞥向并没有被吹下去的花瓣,陈述事实:“没吹掉。”
  他要是喜欢它的话,她就不“多嘴”了。
  “那再吹?”
  “……”她也不要吹了。
  她莫名别扭,没再动,两人又沉默跳了下去。
  一支舞曲本该是短暂的,但邵女士在结束时仿佛自动开启单曲循环模式,又微笑着弹起最初的音符,并且放慢了节奏。
  她那害羞的小提琴手似乎更生气了,涨红脸,被迫跟上她,这回的琴声听起来更绵长悠久。
  安静也没想到会这样,无辜抬头看向某人,程风倒很理解,淡然说人坏话:“她是傻瓜镇最任性的老太太。”
  她冁然一笑,眼睛弯弯的。
  程风看着她,无厘头夸赞句:“你很会跳舞,不止一点点。”
  “……”安静觉得话题很跳跃,还觉得他话变多了,不过还是老实告诉他,“但是我很久都没跳过了。”
  “你以前常和别人跳?”
  她摇头:“不是经常,偶尔。”
  在那些讨厌的宴会上,很多人会看在那个女人的面上邀请她跳舞,但她也是挑剔的,不是谁都能邀请成功。
  至少要长得好看?
  想到这儿,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继续盯着他肩上的花瓣看,程风也安静下来。
  一直到接近尾声时,她才重新抬眼。
  毫无预兆地,一个淡淡的笑闯进她眼底,淡得像天边挂着的那弯月亮,可细看之下又让人感到震撼。
  她才发现他也是会笑的……
  可是,他在笑什么呢?
  第19章 鸢尾花精灵 白花鸢尾与反派。
  chapter19. 鸢尾花精灵
  樱花楼的后花园里也有一方小池塘, 夹在玻璃花房与小楼中间,边缘是不规则的,围着大大小小的石头, 其中较大的石块上养着绿苔, 像缩小版的天然地池。
  池水极浅, 里面养了几株睡莲,还没到花开的时候,莲叶散作几团,静静躺在水面上,聆听着从前面花园里淌来的乐声, 养精蓄锐。
  池边还培着一丛木贼草, 被打理得极整齐, 根根笔直, 齐膝高, 就像立在水里的秃竹林。
  安静穿过小楼的会客厅,端着杯果汁走来池塘边上。
  一来是为了降降温,她在前面待得都快熟了——
  合奏结束时,她还没彻底回神就见邵女士的别扭男伴走回小楼里,邵女士乐呵看着他,也不留人, 只是将钢琴留给后面弹奏的人就请她去凉亭下“说”话。
  当然了,她的邻居兼舞伴也在。
  邵女士先是向他们表示感谢, 感谢他们答应了她的请求, 接着又称赞几句他们配合默契的话, 然后才有些遗憾地告诉她,她本来也想给她准备套漂亮礼服的,但到底不太熟悉, 怕吓到她,只好作罢。
  她听后却暗自庆幸,很怕穿得太华丽也被封个什么“公主殿下”的称号。
  结果,她刚这么想完邵女士就笑起来,又对程风比划了几下手势。
  她也是那支舞结束后才知道程风其实是懂手语的,他认真注视着老太太,等她“说”完,点了点头,然后转过目光对上她的,像之前那样解释道:
  “不过也没关系,你不穿礼服都像个公主。”
  这句话对安静而言过于羞耻,尤其是从程风嘴里说出来——即使他只是单纯复述邵女士的意思,安静也觉得很不像话。
  她又红了耳朵,在之后几分钟里保持着混沌,最后才找到个合适机会,借口借用卫生间溜进会客厅里。
  再之后,吃了块小点心就端着果汁偷溜来这儿。
  杯子里的鲜榨果汁还带着点酸,她抿了口,冷静停在池边,借着月光与花房灯光观察起来,这也是她来这儿的第二个目的——近距离参观别人家的花园。
  她和她的“京”已经羡慕很久了。
  小池里有几尾鱼,脑袋藏在莲叶底下,尾巴露在外面,红的黄的都有,呆呆停在水中。水面上还有只不幸的瓢虫漂浮着,红色斑点甲壳亮闪闪的,偶尔风吹动水面,或是鱼惊醒摆尾,它就跟着涟漪打个转。
  安静盯着它转了几转,许久才从池里挪开视线,看向池塘两边。
  原来池塘边也种了鸢尾,她沿着细卵石路走到鸢尾旁,蹲下身,裙摆扫地也无心管顾,只是鼻尖慢慢凑近一朵白色鸢尾,嗅了嗅。
  淡淡的香甜气窜进鼻息间,让人还想吃点什么。
  在鸢尾旁,矮矮匍匐在地的一片是宝盖草,春天里的宝盖草是很精神的,叶片骄傲地向上翘,手牵手环抱住花茎,围成个完整的圆,却因为叶片边缘带着齿,所以看起来不像碗,而是像被狂风吹得翻了脸的多骨雨伞,层层叠叠的雨伞摞成座下宽上窄的绿色宝塔。
  在宝塔顶端,紫红色的小花像小精灵那样探出头,身材纤细高挑,却在春天穿戴着毛茸茸的衣服与帽子。
  安静探出指尖碰了碰小花的帽子,朝它笑了笑。
  宝盖草:“……”
  干嘛呀?果汁也能喝醉吗?
  倒也没醉,就是那股害羞劲过去后她突然又有点开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说过她像个公主了,怎么听像都像是在夸小朋友。
  脑海里不由晃过些甜蜜但又模糊的记忆,安静没敢深思,收回右手,胳膊肘轻轻枕住膝盖,掌心托着下巴,指尖在白净的脸颊上敲了许多下。
  末后,将左手上高高举着的果汁杯送到唇边,仰头之际,乍的瞥见花园那头坐着一人。
  她诧异扭头,程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后花园,这时坐在月光下的庭院中,远远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时间只一秒钟,下一刻他就转过头不看她,兀自朝酒杯里倒起香槟。
  安静歪了歪头:既然看见她了,干嘛又不打招呼?
  ……
  香槟杯的同伴们如今都沦落到被人拿来装牛奶与果汁,这时难得遇上香槟,不由感动到啜泣,哭到杯壁上附满气泡。
  程风心虚漾了漾酒杯,除了那种偷窥被抓包的心虚外,还有种惭愧的心虚。
  他只是听说后花园里有香槟,所以才来这里,可是刚来就被花房外一团乳白色影子攫住视线。
  熟悉的身影蹲在浅浅的花丛前,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她奇怪地将鼻尖凑去花上,花房里的暖光贴心披在她身后,就好像她是它们的一员,或许是某朵白花鸢尾化成的花精灵,正在和同伴告别。
  他仅凭余光找到座位,落座后又见她摸了摸地上的小野花,朝它们抿出微笑。
  所有的动作都是细微的,细微到一举一动都是对着人类以外的事物发生,可身为人类的他就是挪不开眼,一直盯一直盯,直盯到他被她发现。
  那一刻,她眼底的惊诧让他忽然有种他其实是童话故事里反派的错觉,因为他窥破了鸢尾族的秘密,所以他要向世人揭穿她是个精灵的事实,从此让干净又单纯的精灵被人类困住。
  这样的想法想他感到心虚又惭愧,他举起香槟杯,在乐声飘渺流丽的花园里慢慢饮尽,状若无意地偏头时,鸢尾花变成的精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名的,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替精灵开心,开心她逃过了他的眼睛。
  空荡的后花园里,他忽然放下酒杯起身,走去小池边。
  似乎是在怀疑她又变回了鸢尾花,他将所有的白色鸢尾都看了遍,白花鸢尾在夜风中摇曳着,如同一群翩跹起舞的蝴蝶。
  都同样可爱,没有一朵特别突出的,所以她应该不在这里。
  他看上会儿,忍不住学她那样蹲下身,却因为腿脚过长,凑上前闻花香的动作格外艰难。
  好在还是闻到了——
  普通至极。
  他突然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时表情紧绷起来,蓦地起身。
  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第20章 画 超市没有黑猫警长。
  chapter20. 画
  杉林大道下每个路口旁都有一条长椅, 安静骑车从菜地回来时,远远见到一团绿色的东西摆在某条长椅上,反着光。
  她抱着一种又要捡到宝贝的心理骑得快些, 然而走近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绿色的东西, 仅仅是一面普通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