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男人的视线终于舍得看向纱帐那头,可也只是一眼,对着身后跟着的太医道:“去瞧瞧。”
  太医正在把脉,殿内安静无比,只剩下严翊喝茶时杯盖和杯口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后,太医便走到了殿中,弯着腰道:“启禀皇上,思嫔娘娘的身子不算是大碍,老臣开几剂药按时辰喝便好。”
  “那便开药喝就行了,”男人将茶杯放下来,嗓音冷冽,“朕忙,先走了。”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转身看向还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吃着点心的小女人道:“还不走?”
  岁杪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桃花眼瞪大,然后依依不舍的将糕点放下,跟在男人身后小步小步的往钟扇宫走去,而李茵叶在殿内,嗓音温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对着思嫔道:“你自己的身子还是要自己照顾好......”
  思嫔难得笑着道:“谢娘娘惦记着,对了,昨夜半夜里你送的那个糕点可好吃了,还有吗?”
  李茵叶似乎是没想到思嫔忽然说出这句话,一双眼眸立刻往殿内看去,见只剩安嬷嬷便松了口气,下一刻,她笑笑道:“你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都给你送来。”
  思嫔笑着:“那多谢娘娘了。”
  御花园内往愿合宫的那条小道上,岁杪跟在严翊的身后,看着他迎风摇摆的袖口,低着脑袋一步一步的走着,可前面那人今日不知是怎得了,本走的好好的步子忽然一顿,岁杪思绪游走的有些偏,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撞了上去。
  “呀,”岁杪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皱着小脸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包着泪道:“三哥,你干嘛呀!”
  “朕能干嘛,”男人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的小脑袋,嗓音温吞:“自个儿走路不专心,还赖朕是吧。”
  本是知道自个儿的问题的,可听见男人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岁杪便低着脑袋也不搭理他,头顶上又响起男人的嗓音,这次倒是带着低哄的声音道:“好了,是朕的不是,撞疼岁岁了。”
  岁杪这会儿愈发委屈上了,歪过头不去看他。
  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逗笑了严翊,自然是知道她自幼娇宠惯了,也没去计较她这个小脾气,严翊闷声笑了笑,大掌盖住她的小脑袋,轻轻的拍了拍,嗓音温润道:“告诉朕,方才在想什么。”
  岁杪瘪着小嘴不说话。
  顿了顿,他眉心一蹙,护短护的极快,道:“可是受欺负了?”
  见他似乎要出头的样子,岁杪摇摇小脑袋,半晌后扭扭捏捏的憋出了一句话,“三哥,我方才在殿内听人说请了你几趟都不来,那你怎么......怎么方才又来了。”
  第34章 .皇后身子不适 皇长子
  御花园内, 路面小道上冒出了一点点的尖尖芽,元宵过去像是冬季也走到了尾巴,天儿没往常那么冷, 岁杪的小围脖已经许久没戴了, 这会儿露出白皙的脖颈,只是带着有点点粉嫩的色沿着脖颈到了双颊。
  这副小模样让严翊看了许久, 半晌后嗓音温润道:“朕来, 自然是有朕的道理的。”
  这个回答可让岁杪有些摸不着了, 与她心里头想的似乎有那么些不同,她装模做样的咳了咳,扭捏的姿态顿了顿, 旋即低低的哦了声,便没再说话。
  可小脸上写了几个大字——我不高兴。
  严翊没忍住, 修长的指尖伸出, 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旋即轻叹一声,无奈低声道:“朕还能因为什么来。”
  这话一出,岁杪的小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扭捏的姿态又重新出现,咬了咬唇,轻声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知道她是想问什么, 也知道她是想要什么答案, 换做往日严翊自然是没这个闲工夫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玩闹,可如今眼前人是心上人, 到底是屡次让他破例的人,这次也不例外,顺着她哄着她道:“自然是因为怕某个小家伙受了委屈, 到时候把气撒到了朕身上该怎么办?”
  岁杪到底是刚接触这些事情,蓦然听见他这么说,哪怕心中有答案,可还是红了脸,低着脑袋喃喃道:“三哥说话岁杪听不懂,岁杪先回宫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往愿合宫的方向走去。
  严翊站在原地,眉眼温润的看着她的倩影,脚步轻快,和风吹过,他嘴角一扬,身边传来了王福的声音,“贵妃娘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下一瞬,严翊的视线便往王福那边看去,面色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润和煦,一如既往的冷冽,吓得王福缩了缩肩膀,赔笑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子。
  虽然是这么看着王福,可严翊倒是赞同这句话的。
  岁杪幼时便时常被人夸可爱,而他虽然第一次和岁杪接触的经历并不是特别的美好,可后来久而久之,他那段时间托岁杪的福,受先帝宠爱,接触岁杪多了起来,对她的印象便也是可爱娇纵,哪怕有时候的确是娇气过头,可倒不会让人觉得心生烦厌,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倒让人觉得好玩可爱。
  “朕只盼她永远都这样,”严翊望着渐行渐远的小身影,“永远都这么开心,像个孩子。”
  “肯定会的,”王福由衷道:“贵妃娘娘一定会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
  这个话严翊没有接,而是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冬日暖阳斜照,将整个皇宫像镀了一层金光那般,愿合宫内的宫人们正在扫雪,堆起了高高的一层,几个宫人在院子内玩的乐此不疲,嬉笑声传入望着镜子发呆的岁杪耳里,她倒是不觉聒噪,反倒给这平静的午后添了一丝烟火气。
  只是她今日的心情倒是有种说出来的滋味,自打从御花园回来后便是如此,她自个儿都不知怎么的了,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觉着心口有些胀胀的,岁杪不是特别理解这种情绪,葱白的小手拿着一个簪子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耳边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是沉儿,后者上前道:“方才听说思嫔又不愿意喝药,要皇上去一趟。”
  换做往日,岁杪自然是听了便过去了,所以沉儿说完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这次,岁杪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于是便主动催促沉儿道:“然后呢,皇上去了吗?”
  沉儿似乎是有点惊讶,可却也没表现的明显,而是回答她的问题,“回娘娘,皇上没去。”
  岁杪这会儿又低低的哦了声,旋即便听见沉儿道:“娘娘今日有些不同。”
  “哪不同?”岁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误以为沉儿说的是脸。
  沉儿一边将茶沏好,一边若有所思道:“就是觉着娘娘今日似乎对后宫的事感兴趣了,往日我们说起不都是嫌聒噪的很便是嫌无趣。”
  沉儿说到一半又顿住了,旋即笑笑道:“瞧我这猪脑袋,都忘了皇上向娘娘表明心意了。”
  可沉儿的话让岁杪陷入了沉思,那日的确是严翊向她表明了心意,可那天她并未给严翊答案,她也还没说过她心里有他这句话,“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就是在意皇上了?”
  岁杪的声音轻轻的,她自个儿都没察觉到,还是从沉儿的口中说出方才有那种觉悟,而心口的那种情绪似乎找到了开关,一下子疏通了。
  想通了的岁杪并没有多矛盾纠结,她素来不会责备自己,对这些认知也是照单全收。
  到了晚间,王福倒是又来了一趟,依旧是那句,“老奴奉皇上口谕,过来瞧娘娘用膳了没,若是没,便叫娘娘记得用膳,皇上今日还得处理许多奏折,明儿抽空再来看娘娘。”
  岁杪自然是道好,旋即便看见殿内桌案上还有一碟刚上的点心,想到上次的拿碟点心,于是便指着它道:“那这样,你将这一碟点心给皇上,就说要他注意休息。”
  似乎是没想到岁杪会这样,王福笑了笑,“那奴才便替娘娘送给皇上了,皇上定然会开心的,说不定一开心,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岁杪听出了不对劲,不解道:“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朝廷上的那群人揪着一些事情不放,”到底是伺候了严翊多年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福点到为止,“天色黑了,那老奴就先不打扰了。”
  王福说完便走了,也没给岁杪多问的机会。
  只是王福到底是伺候严翊的,有他在的地方不是有严翊便是有严翊的旨意,王福出去后,钟扇宫那边便响起了思嫔的咒骂声,“不知道是什么狐狸精上身,把皇上给迷了眼。”
  说着,她看着眼前的糕点,伸出手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吃了几块后,身上的疹子愈发的红了起来,痒的过分,可她还是继续吃,这一幕给贴身婢女芳儿瞧见了,匆匆忙忙关起了殿门,上前道:“娘娘,你这是何苦呢!”
  思嫔还在吃,“你不懂,我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博得一点好处,那么以后我比别人都没机会。”
  芳儿不敢再说什么,沉默的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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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殿内。
  严翊面色阴鸷,眼眸冷冽看着殿内跪地的文武百官,一群人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安静半晌后殿内再次响起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声音,“皇上,臣等还是建议皇上雨露均沾,不可做出取悦一人之事让后宫的嫔妃承担后果。”
  几乎是声音刚落,严翊便蹙眉,嗓音冷冽道:“哪个嫔妃承担后果?”
  文武百官沉默了会儿,旋即有一些细碎的小声音道:“思嫔因萤火虫身上起了疹子——”
  “诸位爱卿可比朕厉害,”严翊嗓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后背发冷,“朕的后宫,朕都不知道,你们倒是比朕了解,甚至起了疹子,都比朕知道的清楚。”
  文武百官见情形这样,纷纷沉默,旋即又开辟了新的话,“皇上,您如今登基也有段时间了,可也没见听您宠幸过哪个妃子,还请皇上早日能够进后宫,让后宫嫔妃诞下皇子公主,造福江山社稷!”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句说着,最后殿内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臣等恳请皇上早日进后宫,诞下皇长子,造福江山社稷。”
  这一次不止刚才那一群人,几乎是殿内的所有文武百官都跪地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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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宫内,因今早早朝的事情,景渊帝面色不善,殿内安静的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压制住了众人的脖颈,王福端着茶的手有些发抖,尽管伺候了严翊许多年,但是他向来招架不住景渊帝的脾气,虽说景渊帝平日里面色冷冽不苟言笑,可他真正的发脾气屈指可数,每次发完脾气必然有一些大事发生。
  而王福这次只求这个怒火不要发到他的身上。
  直到晚间,严翊也没出过承天宫,不但没出过,甚至连午膳都没用过,直到晚膳他也还是没动,王福瞧这样也不敢说什么,小德子一直在旁边念叨,“皇上还不肯用膳,这样下去,龙体可怎么好啊。”
  王福:“你问我,我问谁啊,现在谁有这个胆子敢在皇上面前说话还不被皇上责骂的——”
  王福说着说着,忽然一顿,旋即眼眸一亮,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对着小德子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小德子还没回神,王福便消失在了眼前。
  入了夜,天还是有些冷,虽不是像冬夜那般冻得人脸生疼,可却还是让人有些瑟瑟发抖,岁杪站在愿合宫的殿外,看着天上的阴云和那轮大大的弯月。
  砰的一声宫门被人推开,岁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面前,紧接着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老奴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岁杪少见王福如此,不解道:“你这是?”
  “是这样的,老奴想请贵妃娘娘去一趟承天宫,替老奴劝劝皇上,”王福赔笑道:“这都一天了,自下了早朝便没吃东西,只喝了两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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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宫内,男人坐在龙椅上,剑眉微蹙,面色阴鸷,周围的气场有些压抑,直到殿门响起,脚步声传入耳,男人才开了口,只是嗓音听上去清冷无比,拒人于千里之外,“朕说了不用膳,退下!”
  宫人们的跪地声没有响起,而是响起了软糯糯的抱怨声,“三哥,怎么两日未见,凶了不少。”
  小女人的声音软糯糯的,在安静的殿内响起,那轻轻细细的抱怨声萦绕在男人的耳边,让严翊瞬间抬起头,微蹙的剑眉在看见小女人时立刻被抚平,旋即站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嗓音温润道:“怎么来了也不和朕说?”
  岁杪低低的哼了声,娇气的模样让严翊嘴角扬起,旋即嗓音温润道:“朕方才不是凶你。”
  “朕还以为是王福,”严翊此刻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那种清冷骄矜高高在上,就差俯首称臣了,“是朕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凶王福啊!”岁杪明知故问,“人家当差当的好好的,你凶他作甚,是不是因为人家催你用膳了?”
  严翊这会儿懂了,这小家伙又是帮王福说话,又提到用膳,他看着她狡黠的眼眸,无奈的叹息了声,“是。”
  “那三哥自个儿都不用膳,为何还一日三餐的,叫王福叮嘱我用膳呢,”岁杪小手攥着手帕,拧来拧去,嗓音软软的又道:“三哥若是觉得用膳不重要的话,那么岁杪以后也不用膳了,陪着三哥一道。”
  她以前便是惯爱用这个话哄生气的先帝,先帝听见她学他,立刻服软,倒不是先帝怕岁杪,而是岁杪若是跟着他学,出了好歹,慈宁宫的那位便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如今,轮到了严翊,岁杪也这样,可是岁杪忘了,先帝是因为太后,方才怕了她,可严翊并没有什么惧怕的人。
  男人原本温润的眉眼微蹙,脸色不善,一只手扯住了她拧来拧去的手帕。
  这一扯,岁杪蓦然想起严翊并不是先帝,并不会万事顺着她,他如今是邑朝的皇帝,而她方才说的话,的确是有些没有分寸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岁杪立刻抿了抿唇,低声道:“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下一刻,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忽然开了口,“朕今日不用膳是心情不好。”
  “朕不是故意的,”严翊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朕以后不会了,你不许拿自己的身子瞎折腾。”
  岁杪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似乎是没想到严翊会这么说,等好一会儿后,她又听见男人低声道:“若是被朕知道了你拿身子开玩笑,朕必然会生气。”
  岁杪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神,先帝往日顺着她用膳是因为太后,可每次也知道她是开玩笑罢了,从未当真,也就哄一两句,可眼前这个男人,一脸紧张担忧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她真的几天没用膳了。
  岁杪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暖意涌出。
  正欲开口,耳边却想起王福的声音。
  “皇上,皇后说身子不适,劳烦皇上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