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疼不疼,1017,一会儿我给你吹吹啊。”
  周京泽掀眸看过去,正好看见许随恬静的侧脸,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轻声细语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场景。
  1017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放松,在许随怀里乖得不行。输完液后,许随仔细请教了1017 的饮食注意事项,以及该如何照顾好它。
  医生摸了一下1017 的头,说道:“猫老了就是这样,病痛多,你们要陪陪它。”
  周京泽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它的胡须,说道:“会的。”
  护士在一旁用湿纸巾给1017 擦脚,以及脸上一些脏兮兮的地方,边清理边同他们搭话:“你们是1017 的爸爸妈妈吧,看起来真般配感情真好哇,要不然这猫也不会被你们养这么久……”
  许随知道打断人说话没礼貌,可她还是听不出下去,出声打断:“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猫是他一个人养大的。”
  护士动作顿住,一脸的尴尬,周京泽定定地看着她,许随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冲护士笑了笑,声音温软:“总不能耽误我俩各自找对象吧。”
  这是第一次,重逢以后,许随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坦诚又干脆。
  也在划清两人的界限。
  护士这才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尴尬地把视线投向一旁身高挺拔的男人,周京泽双手插着裤兜,眼睫垂下,掩住情绪,漫不经心地笑:
  “听她的。”
  给猫看完病后,两人走出去,周京泽指了指楼道旁的长椅,磁性的嗓音响起:“坐一会儿,我去抽两根烟。”
  许随点了点头,抱着猫坐下,她抬眼看见周京泽走到走廊吸烟区,站在窗口抽烟,他的背影看起来冷峻又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抽得有点凶,一根接一根,侧脸线条凌厉,像一个被切割完整的冰块。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刮来,周京泽微躬着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出声。
  周京泽抬手关上窗,风声停止,烟头摁在不锈钢垃圾桶盖上,“嗞”地一声,被烫得一片漆黑。
  他转身朝许随走去,来到她跟前,开口:“走吧。”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走道熙熙攘攘,灯光亮起。周京泽看了一眼时间,问:“去吃个饭吗?”
  “不了,我还有资料要回去整理。”许随摇了摇头。
  周京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任谁都听得出这是许随找的借口。他没再说什么,从裤袋摸出车钥匙,抬了抬下巴:
  “走。”
  这次许随坐在副驾驶位上,因为她先下车,1017 总得待在他旁边,周京泽才好看着它。
  车子平缓地向前开,周京泽没再主动搭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地直视前方,许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无言。后面她嫌无聊,抬手开了音乐。
  总算打破一丝沉默。
  车子开了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了许随家门口。她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总算到了,车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许随解开安全带,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随。”周京泽突然出声喊她。
  “嗯?”许随正解着安全带,抬头看他,清凌凌的眼睛透着疑惑。
  周京泽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质打火机,打火匣“啪”地一声,火焰蹿起,虎口上那颗黑痣禁欲又撩人。
  火光明明灭灭,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里的音响开得很大,孙燕姿唱着: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变曲折。”
  “啪”地一声,火光熄灭,他把打火机放回了中控台上。周围一辆车接一辆车呼啸而过,车尾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周京泽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车内一片黑暗,许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先前连抽几根烟的关系,一开口,声音沙沙有些嘶哑,扯了扯嘴角,闭了闭眼,似妥协:
  “我想你,很久了。”
  许随怔住,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重新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外对面的单行道。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车,紧接着消失在夜色里,好像从来都不回头。
  周京泽他这么骄傲的个性,在重逢后某一天,竟然说想她了。是真的吧,毕竟两人在一起时,她对他的这份喜欢真切又一心一意,他眼底的宠溺也是真。
  许随看着前方,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们赌的那场球,我随便押了一个人,结果他竟然赢了常年第一的内马尔。”
  周京泽想起来了,他输了最后把朋友圈个性签名改成破折号了,他的声音嘶哑:“记得。”
  许随偏过头来看着他:“16号赢了,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有志者事竟成,但爱情不是。”
  第59章 告白 有一缕湿发贴在他锁骨里
  九月一过,雨季接踵而来,这一阵子天天下雨,天气一下子就转凉了。自从上次在车里谈话后,许随再也没见过周京泽。
  许随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休息的时候,会想起那天晚上周京泽的表情,他在听她说完那句话后,黑如岩石的眼眸一瞬黯然,随后又神色平静地跟她说了晚安。
  后来他再也没出现过。
  许随也忙,一直有在认真的生活,下班了偶尔去看乐队巡演,或者跟朋友喝酒,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是健身看书,生活充实。
  上周许随有事没去飞行基地请了假,这周去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冷风阵阵,一团乌云往下压,似乎有下雨的迹象。操场上的学员穿着训练常服,在悬梯,固滚上训练,借此提高高空飞行的身体素质。
  一个身材修挺男人背对着许随,吹着口哨整合队伍,他的肩膀宽阔,训人时食指指节敲文件夹的动作很像周京泽。
  许随坐在车内,以为是他,隔着车窗不由得看过去。
  恰好对方回头,是一张长相气质完全不同的脸。
  一声哨响,队伍解散。
  一群年轻人“轰”地一声作鸟兽状散开,许随刚好在基地内的空地上找好车内停车。下车后,脚下的石子地因为前一晚刚下过雨,湿的,而不是像天气好的时候,这里尘土飞扬。
  每次许随从市区大老远地跑过来,常常一身灰回去。
  几位学员正好停在正前侧洗手,水龙头的水拧开,哗哗往水漕里冲水,他们一边洗手一边聊天。
  “这个教官比周教官松多了,要是他能一直带我们就好了。”有男生感叹道。
  “啧,周教官,他妈的就是魔鬼教官。”有人啐道。
  “哎,只求他能多病两天,不然我这老命都要给他折腾没了。”有人附和道。
  许随正好摁车锁锁门,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不由得问道:“你们周教官没来吗?”
  正在洗手的学员回头,见是许随打招呼,纷纷喊道:“哎,许老师好。”
  水龙头还在往下淌水,哗啦啦的,有人解释道:“周教官生病了,这两天都请假了。”
  许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天似乎又更暗了一点,风声更劲,操场的红旗迎风猛烈地招展,云层似乎要滴下水来。
  要下一场暴雨了。
  许随提前走进教室,检查了多媒体设备,又在笔记本上试了课件。休息的十五分钟时间过去,上课铃声响起,学员陆续走进教室上课。
  许随一周只需上一节大课,中间十分钟休息时间,也就是两节小课。
  这节课许随讲了一些急救知识,并请了学员上来示范。她正认真讲着课,一道旁若无人的哈欠声打断了许随的思绪,随即课堂传来一片哄笑声。
  一双杏仁眼扫下去,是一位名叫钱森的男生,他没个正形地背靠椅子,见许随在看他,也不怵,还冲她笔了个心。
  许随对这对学员有印象,听工作人员讲过,富二代,插班生,大学学的金融,毕业后心血来潮对学飞行有兴趣就来这了,来了却不服这里的管理和纪律,是个刺头。
  “安静,不想上课的可以出去。”许随声音清冷。
  课堂这才安静点,许随继续讲课。四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学员趴在桌子上,有的人则起身去走廊上吹风。
  一群男学员坐在教室里不外乎,讨论三件事:女人,酒,球鞋。
  这帮有钱的公子哥大声讨论着前阵子在哪家会所开卡,一夜花了几十万,谁又买了一件联名款棒球服。
  但总有人跟他们格格不入。
  没两分钟,他们又进来,甩了一下身上的水骂道:“下暴雨了,我靠。”
  “冰冷的雨往哥脸上拍。”有人一脚踹紧了门。
  许随正在讲台上整理文件,不由得往窗外看过去,白辣辣雨的兜头而下,似白瀑,狂风扑来,拍打着窗户,发出如困兽般呜咽的声音。
  坐在窗户边上的学员手忙脚乱关上窗户,有雨珠趁势砸进来,有一两滴溅到许随脖上,凉丝丝的。
  许随视线重新投回电脑前的课件,忽地,一道声音喊她。许随回头,是一位学员,打扮干净整洁,但天气很冷,他身上穿着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外套,里面只套了一件短袖。
  他冲许随腼腆一笑,问道:“老师,上次你说的那个急救姿势,是左手叠在右手上面,按住胸廓那里吗?
  他一边问一边比划着,许随注意到他的手背皮肤干裂,有血痕出来,半晌回神,她又重新仔细地跟对方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对方跟许随道谢。靠右边的一位男学员见状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明晃晃的嘲讽:“哟,同学,这么认真呐,还知道问问题。”
  许随眼睛扫过去,收到她警告的眼神后对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再说话。那个问问题的男学员低下头,本来要回自己座位的,但为了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只好从前门出去。
  那位学员看起来性格安静木讷,甚至还有些自卑。
  许随放下课件出去上了个厕所。
  走廊上,男学员抬手用手臂挡着走廊斜斜打进来的雨,急忙从后门进去,谁知走得太急一个没注意,撞在一个人胸前,还不小心把走廊带到的泥水溅在了他鞋上。
  气氛凝滞起来。
  钱森站在后门口,低头看了自己新买的球鞋,限量款,美国捎过来的,他等了一个多月,此刻赫然留下了脏兮兮的水印。
  对方明显慌了,不停地道歉。
  对方道完歉之后,缩着肩膀正想走,钱森猛地攥住他的手臂,盯着他,语气森然:“就完事了?”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后门,一部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有一部分人眼底是同情。
  惹上钱森这种不学无术的败类富二代,确实挺惨。
  “我的鞋你打算怎么办?”钱森问。
  对方涨红了脸,一时习惯不了这么多人的注视,低下头嗫嘘道::“对……不起。”
  钱森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语气轻蔑:“反正你也赔不起,不如我弄脏你的鞋,就扯平了,怎么样?”
  不等他同意,钱森就抬脚开始踩他的鞋,这位男学员低着头,手指紧握成拳颤抖着,看着一双名牌鞋在他穿得磨损又破旧的鞋面上慢慢碾磨,再用地往下踩。
  羞辱感袭遍全身,忍受的过程相当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