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康谷扫过一张张笑脸,冷冷道:“诸位连女人都比不过,还有心情在这里嘲笑比自己厉害的女人,真是让康某大开眼界。”
  “你——”
  一个性格冲动的书令史站起来就要给康谷一顿老拳,被其他人用力拦住。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僚,何必伤和气呢。”
  康谷冷声道:“诸位可别忘了,林员外现在是咱们的上峰,每年考评咱们可都得从她手里过,不说冰敬炭敬,得罪她是什么后果,诸位想过没有。”
  众人同时心中一声“艹”,呆掉。
  “康某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康谷说完一甩袖,走了。
  “诶诶诶,守愚兄,等等我。”一名亭长立刻追上康谷,跟着他一起走了。
  两人走了,屋中其他人犹如被卡住脖子的鸭子,鼓着眼睛扁着嘴,没了声儿。
  好半晌后,才有人弱弱发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讨好林员外吗?”
  “要讨好女人,你们去讨好吧,我是不会的。”晏陈亦拂袖而去。
  罗关笑道:“行了,上峰给了两日考虑,你们自己好生想想要怎么做,都散了吧。”
  众人看罗主事端茶送客,识趣的站起来,鱼贯而出。
  心思各异,却都免不了有些忐忑。
  这新来的员外郎貌似有些棘手啊!
  第64章
  “康令史。”
  康谷被叫住, 转头见是新来的林员外,赶忙见礼:“下官见过林员外。”
  林福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说道:“康令史, 麻烦你将屯田司一年内所发政令、屯田鱼鳞册、以及京中公廨田鱼鳞册帮我拿来。”
  “下官这就去。”
  康谷说罢就去了屯田司存放卷宗的屋子,再转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人,两人都是卷宗抱满怀,差点儿抱不过来。
  “林员外, 你要的都在这里了。”康谷边说边将卷宗整整齐齐放在桌案上。
  林福看他把卷宗码得整整齐齐, 政令全部按时间排好、屯田鱼鳞册按每道摆好、公廨田鱼鳞册按分给各衙门的大小放好,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这严谨的作风, 强迫症看了都会爽。
  “康令史在屯田司任职多久了?”林福问道。
  “十年有余。”康谷道。
  林福微微有些吃惊:“十年一直做书令史?你没去铨选入流吗?”
  康谷赧然:“此事说来话长。”
  林福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尊重他的隐私, 不欲再问, 旁边一直站着的大众脸小吏踊跃发言:“林员外, 长话短说其实就是守愚兄走背运,每次他想考吏部试就总有些状况让他考不了。这一次圣人开制科,他都去吏部交了文解家状,谁知考前害了一场风寒, 生生就错过了。”
  林福:“……”
  小吏:“我总说让他去拜拜文曲星,他就是不去。”
  康谷脸涨红,瞪了小吏一眼:“休得在林员外跟前胡言。”
  林福看向那大众脸小吏:“这位是……?”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了,甚至怀疑刚才认人时有没有过这个人。
  “林员外, 下官掌固龚喜禄。”大众脸小吏嘻嘻笑。
  林福点点头,盯着龚喜禄的脸细看两息,努力把他的大众脸记住,然后让两人自去忙,她拿起一份日期最近的政令卷宗看起来。
  康谷都走到员外郎值所外了,忽然顿住脚步,龚喜禄一时不察一头撞上他的背。
  “怎么忽然停下来?”龚喜禄揉着鼻子问。
  康谷调头快步又走回员外郎值所,龚喜禄虽然一脸懵逼,但跟上的步伐一点儿也不慢。
  “林员外,你说的研究小组,下官想出任一组组长。”康谷冲到林福面前大声说道。
  林福抬头,放下卷宗,问道:“若你为组长,你欲如何做?”
  康谷想了想,说:“我会从各地甚至是番邦收集种子,种植过后将产量高的种子推荐给农人们。”
  林福又问:“那你想做哪一组的组长?”
  康谷很纠结,他是小吏家庭出身,虽然不是高门贵族,但也从未亲手执过耒耜下过地,在屯田司这些年做的也是向各州屯发政令、整理文书这类工作,让他选自己要研究哪种粮食,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选。
  “我先跟你说一下吧。”林福让秋夕把实验室章程拿来,翻开到其中一页,点了点,“若是要研究稻,就得去江南;其他的倒是在关中一带就行了。”
  康谷看来看去,反正都只吃过没种过,就随便选一个好了。
  他随手一指:“那就稷吧。”
  林福:“……”
  看她不说话,康谷忐忑:“不可以吗?”
  “可以。”林福拿过纸笔写下康谷的名字和对应的组别,“你这几日可以好好看一看我拟的章程,应该能给你一点儿启发。”
  康谷惊喜:“多谢林员外。”
  林福道:“不必言谢。我说过,机会是给有准备有勇气的人的。”
  龚喜禄看康谷这么轻易就讨好了林员外,心中不禁疯狂长草,等康谷说完,他就笑嘻嘻问林福:“林员外,下官也想做个组长,可以吗?”
  谁知林福轻易答应了康谷,却毫不留情拒绝了龚喜禄。
  “你有心了,我看你给康令史打个下手挺好。”这大众脸笑得油滑,一看就不是诚心要搞研究的。
  龚喜禄被拒绝了也不沮丧,反正也是凑个热闹,能给守愚兄打下手他也挺开心。
  康谷与龚喜禄再次离开后,值所再无人来,林福专心看起卷宗。
  日头西移,值所的门被敲了两下,林昉在外头笑呵呵:“林员外,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
  林福放下卷宗,让秋夕帮忙收好,也笑呵呵:“哟,林员外,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林昉懒得进去了,招手让妹妹快些出来,“老四在外头等着,回家吃饭了。”
  林福签了值表下值,与兄长并排往外走,与林昕汇合。
  “对了,阿爹呢?”
  “赴襄武郡王府宴去了。”林昉道。
  “噫……又是襄武郡王家的夜宴。”林福啧啧有声:“前儿个老爹还从襄武郡王府上带了个舞姬回来,这次又准备带点儿啥土特产。”
  林昉敲了一下妹妹的头:“口无遮拦。”
  林福乜他:“林员外,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被打板子。”
  林昕走在一旁抿嘴笑。
  三人回到家中,就立刻去了期远堂给老夫人请安。
  林福第一天上值,老太太这一个白日就没有放下心来过,又怕她被人欺负了受委屈,又怕她欺负别人了搞不好同僚关系,看她回来了,立刻就问:“今儿个在公廨里都做了些什么?”
  林福莫名就有一种自己是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回来被家长问“今天在幼儿园都和小盆友们玩了些什么呀”,虽然她并没有上过幼儿园。
  “就是看卷宗,没做别的。”林福说。
  老夫人眉头一皱:“他们就让只你看卷宗?”这不是欺负人么!
  林福明了老太太的意思,笑着解释道:“阿婆,是我自己要看的,通过卷宗可以了解司里的日常工作和运作。”
  得知孙女儿在衙门里没有被欺负,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人摆饭。
  林福看了两日的卷宗,堪堪看完大半。
  第三日散朝用完廊下食,到了公廨里继续看卷宗,屯田司从主事到掌固都等着她说实验室的事情,只要她一说,他们就集体反对,坚决不配合。
  可林福仿佛忘记了一般,沉迷卷宗无法自拔。
  康谷几次坐立难安,眼瞅着就快到下值时间了,实在忍不了,去提醒了林福。
  “你以为我忘了?”林福笑道:“放心,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忘不了的。再等两日,稍安勿躁。”
  康谷急道:“可是他们……”
  林福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我知道,好戏不怕晚,你等着看戏就行了。”
  康谷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能耐着性子等。
  第四天,屯田司众人严阵以待,林福依旧在看卷宗,未提实验室之事。
  第五天,屯田司众人继续严阵以待,林福卷宗都快看完了,还是未提实验室之事。
  第六天,屯田司只有极少几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林福已经看完卷宗,提前下了值。
  第七天,休沐,晏陈邀几个同僚喝酒,席上谈及此事,多有嬉笑轻蔑之言。
  第八天。
  临近午时,一身深绿公服的林福出现在尚书省公厨食堂,朗声道:“屯田司的,都给我回值所。”
  屯田司众人又惊又怒,还没用膳就叫他们回值所,疯了吗?!
  其他司的人则一脸看好戏,屯田司这几日的事他们可都听说了。
  “林员外,现在是用膳的时间。”一人忍着气说。
  “所以,你们这是要公然违抗挑衅上峰咯?!”林福笑道:“不错,二十几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
  康谷率先站起来往外走,龚喜禄紧随其后,有了两个带头的,其他人再不甘愿也得老老实实饿着肚子离开食堂。
  官大一级压死人,员外郎可比他们这些九品主事和流外官大了不知道多少级了。
  回到值所里,林福也不让他们坐下,就分几排站着挨饿。
  “敢问林员外,叫我们过来所为何事?”罗关笑眯着眼睛问。
  林福慢悠悠喝着茶不答,耳朵听到几声“咕咕咕”的肚子叫饿声,喝茶的动作更慢了。
  不少人肚子饿得难受,瞪视林福,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