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秦峻道:“林员外也说监察御史还需两日才回,林员外行得正站得直,何惧小人诬陷之举,自是该吃吃该喝喝。”
  三皇子这是铁了心要拉拢她?或者说是东平侯府?
  林福心中气郁,又不能直说“老子不想跟你吃酒”。
  想了想,说:“三皇子,下官怎么说都是东平侯嫡女,你让我一个小娘子同你去吃酒,难道你想被世人说,你对下官图谋不轨?”
  秦峻:???
  图、图谋不轨?!
  林福:“还是说,你的确对下官图谋不轨,欲借酒行事?”
  “一派胡言!”秦峻一声爆喝,脸通红,气的。
  “我岂会对你图谋不轨,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儿小娘子的样子,我瞎了才会对你图谋不轨!”
  他这平地一声吼,把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林福蹭蹭退了两步,一脸惊惧地看着秦峻,那表情,分明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与侮辱。
  “怎么回事儿?”
  一个低沉含着微怒的声音传来,秦峻转身,就见秦崧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俊美的脸阴沉沉的。
  “魏王兄。”秦峻拱手。
  “请魏王安。”林福行礼。
  四周围观的人也一一行礼。
  秦崧盯着秦峻,说:“我从这边儿路过,老远就听你大吼大叫,说什么图谋不轨,你做什么呢?”
  秦峻尴尬一笑:“我同林员外说几句话,无事。”
  秦崧看向林福,瞧见她满脸惊惧,不由眉头微蹙,接着看向秦峻的目光更加凌厉,说:“只说了几句话,就把林员外吓哭?说的什么,也说来我听听。”
  秦峻转头,果见林福眼睛都红了,泪盈于睫。
  “我……我没说什么啊!”
  林福松开偷偷掐自己大腿的手,红着眼说:“三皇子非要下官跟他去吃酒,下官不愿意,并且合理怀疑三皇子有不可告人之企图,他就骂人。”
  “老三,朝廷命官是可随意羞辱的?”秦崧一声喝。
  秦峻喊冤:“我没有啊!”
  秦崧却不听,一把薅住秦峻,说:“此言你去跟父皇说吧。”
  秦峻简直要疯,不断求饶辩解,可秦崧半句不听。
  秦峻头大,在心里疯狂咒骂秦崧。
  那么多条路,秦崧为什么要从尚书省路过?!
  等一个拖拽一个挣扎的走远了,林福嘴角不甚明显的微微翘起。
  经此一事,想必三皇子不会再把她当突破口,使怀柔之策了。
  就是,
  嘶——
  腿好痛。
  秦崧为什么要说她哭了,害她临时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掐自己,肯定都掐紫了。
  第103章
  淮南道五州税粮一事, 御史台和大理寺受到了多方阻拦, 在期限内并没有给皇帝一个满意的答案,皇帝大发雷霆, 当廷申饬了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
  事态进一步扩大,不仅是淮南道官员, 京中不少官员都牵涉其中,隔三差五就有官员被撸被流放, 朝廷各方势力博弈,此案断断续续掰扯到第二年春日都没有彻底掰扯完。
  屯田司——应该说林福——亦被当做靶子, 时不时被拎出来仗弹,什么奇奇怪怪的罪名都能被罗列出来,每被御史仗弹,她就得趋出立于朝堂待罪。
  起先被御史仗弹, 她还很紧张,为自己辩罪时那叫一个绞尽脑汁, 摆事实讲道理, 再加上她影后的演技, 辩驳得那叫一个煽情。
  不管圣人和同僚有没有感动, 反正她自己被自己感动了。
  但被仗弹的次数多了, 且还有许多有关无关的人与她站在一处待罪, 渐渐她就皮实了, 辩罪都辩得不诚心,车轱辘话来回说,空洞没有灵魂。
  然后在自己被弹劾与别人弹劾之间, 她学习到了弹劾的精髓。
  一是,御史可风闻奏事,但也不能瞎逼逼,因为他们弹劾的每一件事最后都要落到实处,便是推鞠狱讼。
  二是,朝臣们亦可弹劾同僚,但这就不能风闻奏事,得有证据了。也就是谁主张谁举证。
  很好,林福摩拳擦掌,老子特喵的也要弹劾回去。
  她弹劾之事——户部度支司郎中阮桥台不拨来年实验室的研究经费。
  当初说好了,实验室的研究经费由魏王、三皇子、四皇子各出三份,户部拨一份,你度支司郎中阮桥台竟敢不把经费拨过来,说!你是不是把实验室的经费贪墨了!
  我发现你家夫人新戴了一套东珠头面,鸽子蛋大的东珠戴满头,以你的俸禄还能置办得起东珠这样的奢侈品,定然是贪墨了!
  三皇子一脉的官员早得了授意,要把阮桥台撸下去,之前他们是预备将阮桥台牵连到税粮案中,不想林员外先行动了,他们反应也不慢,立刻打蛇随棍上。
  林福握着笏板回列,正襟危坐,看三皇子一脉对阮桥台穷追猛打,太子一脉帮阮桥台说话,心中爽了。
  哼哼,让你之前诬蔑我,不把你流放到崖州去,我的姓反过来任人写。
  还有一点就是——三皇子的效率太差了,拖拖拉拉,还得我亲自出马,差评。
  阮桥台被三皇子一脉盯死,太子一脉起先还是想保他,否则动了阮桥台,恐怕户部右侍郎庞子友在户部就独木难支了,且度支司的郎官可是个肥差。
  但后来魏王的人和四皇子那边的人都下场,阮桥台自己也立身不正,还真贪墨了,只是不是贪墨实验室的经费(实验室经费他只是单纯想卡一卡,恶心人),太子只能弃车保帅,尽力保住庞子友。
  阮桥台最后不仅丢了官,还流放三千里、徒三年,流放到伊州去了。
  -
  冬小麦扬花期,林福在公廨田里给小麦杂交,且请了一些手巧的女娘,教她们如何给小麦花去雄——有报酬的。
  女娘们是在周围庄子上挑选的,挑的是家中没有壮劳力、勤劳、人品好的。
  先教了女娘们辨认花器小麦构造。
  “大家看好了,”林福让女娘们围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小穗,“一条这样的小穗一般会长三到九朵小花,但长得好的一般都是底下的这两到五朵花。我们要选这种健壮的穗,穗刚抽出叶鞘,花药呈绿色的,来做异花授粉。”
  “林员外,花药是什么呀?”有女娘问道。
  林福对提问之人淡淡一笑,让她们不要拘谨,再凑近一下,说:“你们来看这花。这几个是雄蕊,这顶上的就是花药。”
  女娘们一个个凑近了看,辨认了花药后点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林福就拿起工具,做一步教一步。
  “选好穗后,就用镊子把顶部和底部发育不良的小穗去掉,留中部这些看起来大小相同的穗,大概就二十朵花左右的样子。”
  “然后去雄蕊的时候要注意了,像我这样,用大拇指和中指夹住这条麦穗,食指轻压这里,这个地方叫外颖……你们不用知道为什么叫外颖,只要知道这个叫外颖就行,这样轻轻一压,外颖就分开了,然后镊子从这里进,轻轻把雄蕊夹出来,把雄蕊夹出来的时候要注意,不要把花药夹破了,或者用镊子碰伤雌蕊的柱头,就是中间这个。”
  林福把一穗花由下而上全部都处理好,一伸手,小吏立刻送上半透明的纱布袋,她把去雄完的穗用纱布袋套上,用细绳扎好口,细绳的尾端系这一张小纸片,上面写了实验组标号和去雄时间。
  “呐,就是这样,都看懂了吗?”
  女娘们点头,说都看懂了。
  林福就给她们每人分了一套工具,然后划好责任区,让她们胆大心细的去做。
  她就四处走动,看她们谁需要指导帮忙,就上去帮一把手。
  “你这朵花,花药已经夹破了,就要不得了,得把这朵剪掉。”林福递了剪子给一名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看她小心把花剪掉后,又拿浸了酒精的布片给她,“镊子用酒精擦干净。”
  看她做完,林福就抬头朗声跟所有女娘们说:“如果在去雄的时候不小心把花药搞破了,或者看到花药已经是黄色的,你们就把那朵花剪掉,再用酒精擦干净镊子,知道吗?”
  “知道了——”女娘们清脆的声音回应。
  听说林员外要在庄子上选手巧女娘去公廨田帮忙,还给米给钱,庄子上好多人都想去,各家都找到里长说项。
  米钱且不提,庄上的人想到是,若能在林员外这里学些种田手段,岂不是能让自家田里的小麦蹭蹭长多多结,想一想就美滋滋。
  “林员外,你能教教我们怎么种田能种得想你一样又多又好吗?”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娘问出了全庄人最关心的话题。
  林福说:“都交给你们了,四时天气、精耕细作、保墒保肥,合理施用,病虫草害,这些你们都知道的。种田没有捷径,我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些好用省事的工具而已。”
  “那林员外,您让我们把麦穗这样做是为什么呀?”
  “培育高产、抗性好的良种,将来你们再种麦,花一样的力气,可多得一倍甚至更多的粮食。”
  “真的?”女娘们惊喜不已,一脸期待看着林福。
  林福笑了,说:“真的。”
  罗关颠颠跑来时,就瞧见一群女娘们眼睛亮晶晶看着林福,好似林福是什么天人下凡一样。
  “罗主事怎么来了?”林福看到罗关,打了个招呼。
  “林员外。”罗关过去见了礼,然后凑她身旁,小声说:“嘿嘿,林员外,下官得了个消息,你听了肯定高兴。”
  他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也不等林福追问,就按捺不住自己说了:
  “庞侍郎怕是也在京中待不住了。”
  “哦~”林福挑眉,“谁这么猛,连户部右侍郎都要撸掉?”
  罗关说:“听说,扬州刺史为自保,把扬州大都督府里的录事参军牵连了出来。你想想,那录事参军可是魏王的人,扬州刺史这不是捅了马蜂窝么。听说,是魏王出手,把庞侍郎流放出京。”
  “流放得好!”林福轻喝。
  罗关眨眨眼:“林员外,你这么愤慨做什么?”
  林福义正辞严说:“庞侍郎之前一直针对咱们屯田司,听到他要被放弃,被流放了,你难道你高兴?”
  “高兴啊。所为下官这不是得了消息,立刻就跟跟你说了么。”罗关只是疑惑,林员外刚刚那表情是“高兴”?他怎么觉得是“愤慨”?
  “做得好。”林福拍拍罗关的肩。
  罗关嘿嘿笑,接着又说:“说起来,太子和三皇子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魏王却一直没有插手税粮案,他们居然就欺到魏王头上来了,啧啧,不知死活。”
  “我还听说,四皇子会去户部听事,令兄要往上升一升,补了阮桥台的缺。”
  林福诶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瞧着罗关,“我发现,你‘听说’得蛮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