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林福说:“是给你的,没事多看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谢凌雪:“……”
  虽然无语,但谢凌雪好好将书收了起来,上了马车跟林福挥了挥手。
  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婆家的日子哪有娘家的日子轻松。以前出门可以跟阿娘耍赖,阿娘总是无奈说好,而成婚后想出门得跟婆母说,看婆母的心情和脸色。
  放下车帘,谢凌雪靠在车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终于不掩饰的溢满了落寞。
  马车行到婆家,外头仆妇唤了一声,谢凌雪回过神,掀开车帘扶着侍女的手下马车。
  她是陈国公府嫡女,嫁的自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夫君钟平是金城大长公主之孙,公爹是河南牧,官居二品,婆母是世家大宗嫡女,虽然金城大长公主已经仙逝,然余威仍在,京中谁也不敢小瞧了钟家。
  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姻缘,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谢凌雪望着雕梁画栋的乌头门,按下心中的烦躁之意,迈出进去。
  首先要先去婆母的正院里请安,表示自己按时回来了。
  钟夫人正在偏厅里作画,看儿媳进来,淡淡道:“我这里不用你,回去自己院子吧。”
  “是,儿媳告退。”谢凌雪福了福。
  正要走,钟夫人又说:“今后……”
  谢凌雪转身的动作一顿,转回来,就听婆母说:“少同东平侯府的叛逆子来往,没得学坏,不安于室,让人说三道四。”
  谢凌雪眼睛一下挣得老大,急说:“母亲,阿福她不是……”
  “够了,”钟夫人打断她的话,严厉道:“不必言说,何为妇德想必你娘家是教过你的,不需要我这个婆母再教你了吧。”
  钟夫人话中提及陈国公府,谢凌雪晃了晃,努力稳住心神,不敢再多言,不想让人觉得陈国公府教养不好。
  钟夫人挥手让她离开,并道:“身为人妇,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夫君,早日为我钟家开枝散叶才是。”
  谢凌雪几乎是踉跄着离开正院,回到与夫君同住的小院,本以为夫君钟平不在,不想进了正房见他在罗汉床上坐着。
  “娘子回来了。”钟平淡声说。
  “夫君今日怎么在?”谢凌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我家,难道我还回来不得。”钟平说。
  谢凌雪沉默地让侍女帮自己取下大披风。
  钟平没得到妻子的回应也不恼,脸上咧开一个笑,本是白皙俊秀的容貌,因笑容中的恶意,看在谢凌雪眼中丑陋恶心得很。
  “听人说,娘子今日去了东平侯府。”钟平说。
  谢凌雪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没让她多等,钟平说道:“娘子还是不要与东平侯府来往得好,那林娘子可是了不得,前头传与吴王有首尾,现在又是听说与楚王勾搭不清,啧啧……她这当的什么官……”
  “呯——”
  一声脆响打断了钟平的话,他一看,竟是谢凌雪将茶盏掷到地上,摔了个粉粹。
  钟平脸色丕变,拍案而起:“我说林娘子,你倒是发起火来了,你心虚什么!”
  “钟平,你读过律令没有,你一个白身侮辱朝廷命官是什么罪,你知道吗?”谢凌雪咬牙切齿。
  “嗤……”钟平不屑一笑:“怎么,就她林福做得这种勾三搭四的事情,还不许旁人说。”
  谢凌雪瞪着钟平,眼睛仿佛要喷火““林福做了什么,由不得你来说,不说这是别人的恶意诋毁,你自己恶心,所以看别人都恶心是吧!”
  “你——”钟平指着谢凌雪,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扬手就要打人。
  谢凌雪干脆把面前案几狠狠一掀翻,声音凄厉喊:“你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还有脸说别人,怎么,你那个外室当别人都看不到是吧,表哥表妹的,真是好一对贱人!”
  钟平被吓了一跳,又看谢凌雪随手抄起小几就要拼命的架势,就怂了,跳着脚一边往门口退一边叫嚣:“泼妇,泼妇,当初就不该娶你进门。那个林福勾搭了吴王,勾搭楚王,就是一个荡.妇,你跟她交好,也不是好东西……”
  “滚——啖狗屎的东西——”谢凌雪把小几狠狠朝钟平掷去,吓得钟平慌不择路跑出门。
  跑出去的钟平还在院子里叫嚣。
  谢凌雪蹲下来,把脸埋在膝头,失声痛哭。
  陪嫁过来的贴身侍女安慰她,“姑娘,你这老跟姑爷吵也不是个事儿,这不是便宜了外头那个狐狸精么。”
  谢凌雪摇摇头。
  侍女说:“要不,今后咱们还是……别同林娘子来往……”
  谢凌雪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如渗血,冷声说:“你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回陈国公府去吧。”
  “奴错了,姑娘恕罪。”侍女低下头。
  谢凌雪用手背重重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对侍女说:“去打听一下,钟平说阿福和楚王又是怎么回事。”
  侍女应喏。
  谢凌雪十只拽紧自己的裙摆,努力将哭意按下,因为那种人渣哭,不值得。
  “还有,去将阿福赠我的书拿来。”
  第117章
  钟平与谢凌雪吵了一架, 心中郁愤难消,也不在府里待着了,出门叫上一堆狐朋狗友去平康坊金娘子家里醉倒温柔乡。
  “子舒兄, 今个儿怎么好叫咱们出来吃酒?”太常丞之子笑呵呵问。
  “难道是你那温柔表妹伺候得不好?”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表情十分猥琐。
  钟平剐了他一眼,嗤道:“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表妹是你能说的?”
  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立刻一脸惶恐不敢言。
  太常寺少卿之子打圆场:“康成兄口笨腮拙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何必跟他生气呢。”
  “是是是, 愚兄不会说话,自罚三杯。”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陪着笑,连喝了三杯酒。
  钟平斜睨他,看他喝完三杯酒便不再理了,转头对太常寺少卿之子诉起苦来:“景周兄,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哇……我爹非让我娶陈国公的女儿,那妇人……半点贞静和顺都没有, 对我是又拍桌子又扔凳子,哪有把我这个郎主放在眼里。”
  太常寺少卿之子没接话,钟平也不以为意, 接着说:“她还跟东平侯府那个小娘交好,那小娘能是什么好人, 勾了吴王又勾楚王,人尽可夫,我说了几句实话,她还冲我摔杯摔盏,我、我迟早要休了她!”
  “子舒兄, 你喝醉了。”太常寺少卿之子说。
  “诶诶,子舒兄说得对,”太常丞之子凑过来附和,“一个女人当什么官,天天喝一堆男人同进同出,谁知道她是当官还是做什么,呵呵呵……”
  “就是,我看吴王和楚王也是昏了头,满京城贤良淑德的好女郎多得是,居然看上这么个小娘,眼都瘸了吧。”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也跟着附和。
  “谁知道是不是眼瘸,”钟平满脸不屑,“说不定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小娘故意编排的,想赖上两王爷。”
  “行了行了,别说无关之人,喝酒。”太常寺少卿之子推了一把旁边伺候的名妓娘子,让她快些给爷们儿倒酒。
  名妓娘子掩去眸中思量,妩媚笑着给钟平倒酒。
  钟府里,钟夫人得知儿子才回来没多久又出去了,面上露出不悦之色,问侍女:“平儿说好了要在正院用晡食,怎么又出去了?”
  侍女战战兢兢:“大、大郎君与大郎娘子争、争吵,然、然后就出、出去了……”
  钟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半晌后,她吩咐身旁嬷嬷:“去把《女诫》拿给谢氏,让她好好抄写学习,都嫁进门多久了,还带着娘家的坏习气。”
  不多时,谢凌雪眼睛上的哭痕还未消,接过正院嬷嬷送来的《女诫》,脸冷硬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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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宣政殿常朝。
  寒冬万事休,国朝无大事。
  向皇帝行过礼后,众臣就准备等着侍中奏“外办”,钟鼓作,皇帝出,他们就散了去用廊食。
  冬日里廊食凉得快,不赶紧去吃就得又用冷食了。
  “陛下,臣有奏。”
  一道声音再御史班列里响起,众臣循声望去,然后一凛,出列的是侍御史席慎行。
  席慎行得了皇帝“准奏”之言,双手举着笏板,朗声说:“陛下,臣弹劾河南牧钟至果私德不修、教子不严,纵容其子污言秽语辱及皇子,藐视天家,大逆不道!”
  众臣哗然,然而还没有完。
  “臣弹劾太常丞郑襄……大逆不道!”
  “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陆元彧……大逆不道!”
  “太常寺少卿马约……大逆不道!”
  “太子司议郎蔡年……大逆不道!”
  ……
  一口气弹劾了十八位朝官,全部是以“藐视天家,大逆不道”结尾。
  御史台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这次他可不是风闻奏事,而是有实打实的凭据。
  被仗弹的官员在朝堂上的,就得趋出待罪,席慎行不等这些被弹劾官员以及他们一脉的人发话,径直说:“十一月戊申,河南牧钟至果之子钟平、太常丞郑襄之子郑进、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陆元彧之子陆玄、太常寺少卿马约之子马道易在平康坊金娘子家中,言语侮辱皇子,言‘吴王、楚王眼睛瘸了,圣人教子也不过如此’……”
  “十一月庚戌,太子司议郎蔡年与其子蔡维城在西市乘风家食肆,其子言语侮辱皇子,言‘吴王鬼蜮,看上不安于室的小娘,比咱们太子殿下可差远了’……”
  席慎行连珠炮似的将弹劾之人的罪状一一道来,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若要人证,也有。
  他那笏板后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各个比米粒大不多少,都是各个弹劾事项。
  弹劾理由里,不仅仅是辱及皇子一事,还夹杂着纵子行凶,贱买土地,闹市纵马,贿赂上官等等。
  皇帝听完,直接下令御史台严查严办,绝不姑息,待罪的那些官员话都没机会说。
  散朝后,林福把笏板往蹀躞带一插,转身时看向林昕,林昕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席慎行一眼,后者回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时间倒回三日前,地点是玲珑珍器望春归绣楼二楼,林昉做东,请来交好的御史台侍御史席慎行,林福、林昕作陪。
  酒酣耳热之际,林昉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纸请席慎行帮忙弹劾纸上这十八人。
  席慎行翻看后,放到一旁,笑着摇头:“伯朗这是让我做得罪人的事情啊。”
  林昉给席慎行的酒杯里斟满酒,“谨言兄,你在侍御史这位子上有七八年了吧,就不想着动一动?”
  “所以伯朗这是要让愚兄把人都得罪完,越动越回去?”席慎行看了一眼酒杯,没有喝。
  “席御史可是曲解了家兄之意。”林福将一道爽口凉菜与一道油腻点心换了个位置,将爽口凉菜放到席慎行面前,刚才他夹得最多的就是这道菜,“御史台可不比其他衙门,不是熬资历就能升上去的,席御史不若先图外放,升了五品,待任满了再回京城,不定就是正五品御史中丞了。”
  席慎行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凉菜,吃掉后才开口:“林员外说得轻巧,御史中丞的位子多少人盯着,某就怕外放之后就再回不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