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赵郁气得鼻歪眼斜,喘着气指着殿内:
  “去…去将那些个女人都赶出去!我要跟天子说话!”
  他这一声令下,宫廷里的内侍哪敢不照搬,纷纷便上前去哄赶赫元祯身边的那些个美人。
  等殿内清静了,家奴这才将赵郁推到赫元祯面前。
  赫元祯衣衫凌乱,头上束发的玉冠早已不见踪影,满头长发凌乱地散在肩上。
  他眼下乌青一片,眼神迷离的双眸之中染着红血丝,原本温润如玉的模样过早地被骄奢淫逸的生活摧毁。
  除了满身的酒气,什么也不剩。
  赫元祯见大殿被清空,脸上露出不悦。
  他赤足摇摇晃晃地走到赵郁面前,举起金杯高声道:
  “舅舅,来…元祯敬你一杯,你快把舞姬召回来…”
  说罢,他仰头将烈酒倒入口中,也不管酒渍从下巴滑落到了脖颈,只等杯中酒饮尽了,才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在赫元祯痴狂的笑声里,赵郁忽然用尽了力气,朝他大吼一声:
  “陛下!赫绍煊拿到了先帝的遗诏!你若还要躲在这深宫之中,恐怕不久之后东尧军的铁骑就要兵临城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赫元祯一秒
  他本来其实已经想做一条咸鱼了,然鹅又被赵老头pua了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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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元祯已经喝了不少的烈酒, 此时抬起一张醉醺醺的脸望着赵郁, 一双漂亮如琉璃般的眼眸里带着些许迷茫, 断断续续地说道:
  “舅舅,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遗诏不遗诏的,父皇他留下的遗诏, 不就是册立我为太子么…他赫绍煊要起兵,那是谋逆, 孤自然可以召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陛下!你醒一醒!东尧王手里握得可是先帝的遗诏啊!”
  赫元祯闻言, 忍不住指着他哈哈大笑道:
  “舅舅…你是不是丹药吃多了…这会儿跑到噙玉楼来说起胡话了?”
  赵郁舌战群雄, 却从来都没试过跟一个喝的醉醺醺的酒鬼讲道理,一下子便气的鼻歪口斜, 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怒道:
  “你…你…”
  赫元祯看了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在他狂笑的间隙, 忽然有一瓢凉水兜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霎时便将赫元祯浑身上下全都打湿了。
  他被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怒而转过身来, 却只看见一个模样瘦小的嬷嬷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说来也奇怪,原本在盛怒之下的赫元祯, 如今竟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龙椅上。
  仔细一看, 他身上甚至还不住地发颤,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这时候,从后殿走出来一个婀娜的身影, 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稍稍低下头睨了赫元祯一眼,那张已经颇有些年岁的脸庞上便掠过一丝阴沉。
  只见她轻轻抬起赫元祯的下巴,声音不悦地开口道:
  “舅舅来跟你说的可是正经事,皇儿只顾着寻欢作乐,可不乖哦。”
  来人正是当朝太后赵慈。
  她的语气虽带着宠溺,落入赫元祯耳中却是极为可怕的蛊惑。
  只要她一说话,赫元祯便半点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就这样呆坐在原地,任凭水珠从他发丝一滴滴沾湿了亵衣,也不低头打理。
  赵太后一挥手命人取来素帛给赫元祯擦身子,自己则走到赵郁面前,柔声道:
  “二哥说,赫绍煊拿到了先皇的遗诏?”
  赵郁默不作声,权当回应。
  赵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一张脸变得尤为阴森可怖,赫元祯只在远处看了一眼便止不住地发抖。
  “是谁给他的?”
  赵郁沉默了片刻,徐徐开口道:
  “唐萧。”
  赵太后听到这个答案,猛然回头望着赵郁,惊叫出声:
  “不可能!你我都亲眼看着唐萧被逼着跳下悬崖,她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拿着先皇的遗诏出现?”
  赵郁冷冷地开口道:
  “你别忘了,悬崖之下都是暗流。姒水深不见底,当初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尸首。或许她被人救了上来也未可知…更别说,这些年,还有一个谢炀一直在帮她。凭借他们两个人的才智,要想在玉阙山那样地方隐居,你我又能如何?”
  赵慈已经全然没有了太后的威严,一张脸气的扭曲变形,双眸之中几乎充斥着嫉恨和怨毒。
  “那遗诏里写了什么?”
  赵郁看了她一眼,冷冷开口:
  “遗诏里能写什么?太后娘娘,臣劝您还是不要再去思考唐萧是怎么活下来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铲除东尧王!”
  赵慈被他厉声斥责了一顿,脸上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些。
  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仍然坐在王座上默不作声的赫元祯一眼,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为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
  “皇儿,舅舅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赫元祯呆滞的目光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赵慈脸色一凛,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襟,面露凶狠:
  “元祯你给我醒一醒!你父皇临终前明明当着我们的面写下了立你为太子的诏书,可他竟然还留了后手…赫绍煊夺走了楚禾,目下还要觊觎你的皇位,你难道就甘心这天子之位莫名其妙地落入他手么?”
  赫元祯浑身剧烈地一震。
  赵慈的一字一句仿佛鞭笞一般砸在他身上,让他猛然从混沌之中苏醒过来。
  他的皇位是假的,他父皇留给他的遗诏也是假的,而他父皇真心偏宠赫绍煊却是真的。
  赫元祯原本以为父皇只不过给了他可以对抗自己的筹码,却不曾想到,父皇甚至替他铺好了一条名正言顺的路。
  他忽然一掌砸在桌案上,将案上一排盛满美酒的金樽悉数震到地上。
  赫元祯眼睛里充斥着血红,抑制不住的狂怒在他心里疯长。
  这江山,这天下,这满目繁华,竟然全都只是为了他赫绍煊一人做陪衬。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赫元祯忽然怒吼一声,从一旁的剑架上抽出一把雪龙宝剑。犹如凤吟九天一般的震啸声直冲天际,他双手执剑,飞速地冲向了大殿墙壁上那张硕大的大尧地图,狠狠将剑锋刺入东尧青都的位置,将地图划出一道狭长而可怖的裂痕。
  随着地图的撕裂声,赫元祯的嘶吼声也随之而来:
  “赫绍煊,我与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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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晌午,楚禾用了午膳便昏昏欲睡,趴倒在床上只消一会儿便睡着了。
  赫绍煊见她困成这副样子,便没再吵她,自己只身一人出了门去,亲自去了城西魏陵去看望建造进程。
  只是时辰来的颇有些不凑巧,他刚出门没多久,魏藏便登门拜访。
  两人一个从东街来,一个往西街去,前后之隔几步,刚好没打上照面。
  魏藏一来,外面的侍卫们听说了他的身份,也不敢担待,只能壮着胆子敲了楚禾的房门,硬生生将她从美梦里唤醒。
  楚禾如今没带侍女在身边,身边没人贴身伺候,听见敲门声也只能自己爬起来去应门。
  她走到门边,也没将门打开,只倚在门背后打着哈欠,懒懒地开口道:
  “何事?”
  侍卫闻声,连忙恭敬地开口道:
  “回禀王后娘娘,外面有一位叫魏葬的求见,娘娘见还是不见?”
  楚禾听见魏葬的名字,一下子便清醒过来,连忙吩咐道:
  “请他到外间大堂里候着,让长司准备上好的茶点,我换身衣裳便来。”
  那侍卫连忙应了一声,立刻便下去准备了。
  楚禾走回里间,看着衣架上挂得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裳,不由地有些犯愁。
  她走到铜镜跟前解开衣襟,撩起衣裳来端详着自己身上的几处斑驳的红痕,似乎还提醒着她昨夜的痴狂。
  楚禾的脸颊不由地浮起一层红霞。
  要想靠衣裳完全遮盖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从随身的物什里捡出一盒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玉瑕膏出来,仔仔细细地敷在脖颈和小臂上。
  等楚禾走到大堂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魏藏立在原地,身边似乎还立着一个女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他听见了楚禾的脚步声,连忙转过身来,有些局促地朝楚禾躬身行礼:
  “魏藏见过小姐。”
  楚禾面带一丝笑意,轻声道:
  “快免礼…你离开青都的时候说要去闯荡江湖,我还以为你不在魏城呢…”
  魏藏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衣袍,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举手投足间似不再是以前那个少年的模样,可当他抬起眼眸,眼中光彩却仍然不改当年。
  他脸上带着一些歉意,望着楚禾的目光温柔许多:
  “原本打算去一趟西尧游历,临行前忽然知晓小姐…小姐与王上前来魏城,便将计划推迟了。”
  他们见面也没有什么开场,如此一来二去地便聊了许久,楚禾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站在原地,连忙招呼着他坐下,却转眼瞧见立在魏藏身后的那个女子。
  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容之后,有些惊异道:
  “酡颜?”
  女子虽然已经褪去金钗华服,可眉眼之间仍然染着一丝烟花巷柳之地独有的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