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可惜我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只是个平民丫头,还是个生身父母不清不楚的丫头,她忍不住自怨自艾。
  可随即她又唾弃自己:爹爹娘亲对她不好么,妹妹还不够爱她么,她怎么能有这样忘恩负义的想法.......
  *
  夜渐深,乱做一团的阮家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赵奚被绑在屋中央椅子上,粗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
  阮明蕙红着眼,嗓子都说哑了,犹在絮絮叨叨劝着。
  “奚哥哥,你冷静点好吗。我知道你心疼姐姐,但是你这样冒冒失失过去,反而给她添麻烦啊!再说陆府是什么地方,你这么晚去打扰,万一惹得陆将军不快,起了冲突……”
  “而且……”她偷偷瞄了一眼脸色铁青、鼻子挂彩的父亲,壮着胆子道,“而且阿姐在陆府也没受委屈,将军待她很好,阿姐也喜欢将军……”
  “混账!”阮文举一听,立刻跳脚,骂道,“你说的什么话!”
  阮文蕙只好打住。
  赵奚痛苦地闭上眼,只觉五藏俱裂,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怕耶律平周,为什么要和他们回去!如果他不离开,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别再说了,”阮文举也气得够呛,只觉这一大家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赵奚,你不许去陆府,你要是去了,我就没你这个义子!”
  赵奚身子一震,眸中猩红淡去却几分。
  “我明日要去陆府给姐姐送东西,姐姐知道你回来的话,定会回家见你的,咱们就别乱来,给阿姐添麻烦了,好吗!?”阮明蕙恳求道。
  赵奚看着她带着泪痕的脸,又望了望闷声不语的义父。
  几个丫鬟齐齐坐在门边,用身体抵住门,生怕他跑了。素绢拿帕子擦着泪,低泣着不敢出声,显然是方才被他吓到了……
  陶千梦依旧孤零零坐在角落,行李还没来得及搁下,她垂着头不敢说话,也没人有空理她。
  “好。”赵奚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众人松了口气,阮文举还是不放心,让赵奚今夜就在他屋里打地铺。
  阮明蕙想起客人,心中愧疚,忙招呼千梦,又让丫鬟帮她拿行李,打热水。
  她安排千梦睡自己的隔间,她则去阿姐那屋歇息。
  临睡前,阮明蕙将洛云西给的小木匣子拿出来,小心阖上,用绢子包好。
  先前云西姐姐告诉她,这盒子里是上好的香料,价值不菲,而且急用,要她一定交到她阿姐手里。
  她之前打开看过,确实是挺昂贵的香材,而且她阿姐喜欢调香,便没觉有什么不妥。
  阮明蕙正收拾着,突然惊觉一事:她明日没办法和裴星洲逛庙会了!
  本来她的打算是,早上去陆府送东西,完了再去钟楼等裴星洲。可家里现在这个光景,明日阿姐回来,说不准又要闹起来,她一定得好好在家守着才行。
  可是,是她求的裴星洲一起去庙会,若是无缘无故爽约,对方一定气死了,说不准再不理她了。
  阮明蕙急得直搓手,最后一拍脑门,心道真真给急傻了,这不是太简单了:明早让青罗把香料送过去,我去告诉裴星洲家里有急事,就不去庙会了,然后就赶紧回家……
  正巧红绫过来给她加条被子,阮明蕙怕扰到屏风后千梦歇息,便将包好的木匣子递给红绫,低声仔细叮嘱了一番。让她回屋后转告青罗:明儿一早就把东西送过去,顺便告诉阿姐,赵奚回来了,让她得空快些回家一趟,免得赵奚又发疯做傻事。
  红菱听了,欲言又止,最终只点点头:“知道了。”
  她拿着东西,轻手轻脚退下,阖上门后轻叹一声。青罗这丫头一晚上没说话,回屋后谁也不理,呆会还得好好同她说说呢。
  主子对她们好是情分,可不能忘乎所以,把自己当小姐,整天甩脸色。
  第65章
  这日清晨, 天虽已亮,红日还未探出头。
  陆府的小丫鬟翦枝起晚了,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因最近没什么活儿, 每日只负责为外来的女眷引路,所以此刻仍慢悠悠的。
  她本要去灶房找点吃的, 但被个婆子急吼吼叫住了:“西偏门来客,还不快去带路!”
  翦枝以为是什么贵客,吓得赶紧朝门房跑, 心中纳罕:哪有一大早来主人家打扰的道理!
  到了门房一看,却是府上姨娘家的丫鬟, 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她给青罗带过几次路,对方总是用头发遮着大半张脸,闷声不语。
  今日再见,却是吃了一惊——
  青罗高昂着头,露出左脸上一道长疤, 配上冷怒的神情,怪吓人的。
  “青罗,你又来啦。”她收了抱怨的话,讪笑一下。
  青罗没理她, 拎着包裹径直往阮明姝院子方向走, 疾步若风。
  “唉你!”翦枝追着她, 快到阮明姝院子才将人扯住。
  “都是奴才, 给谁甩脸色呢。有事没事往这跑,连点规矩都不懂!”她气极了, 说话便一点面子也不留。
  “奴才”……
  这两个字直戳青罗心窝。她祖上出过三位宰相,到父亲一辈仍袭爵位,满门显贵。她外祖更是先皇帝师, 士林领袖,还是陆君潜的恩师。
  说她是奴才!?
  如果不是陆君潜这个冷血小人忘恩灭师,害得外祖家满门抄斩,累及她全家也被流放发配,她怎会沦落至今日惨境!
  “你说谁?”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怨毒无比。
  “就说你,怎么着?不服就滚,把我们陆府当什么地儿了,敢在这摆谱。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东西,不过看着你家小姐的面子不同你计较,还把自己当盘菜了?”翦枝直接开骂。
  青罗气得嘴唇发抖。
  陆府的人都该死!
  两人正僵持着,虚掩的院门忽然打开,陆君潜阔步走出来,身后跟着手忙脚乱的榕桂。
  翦枝登时慌了,哪还有心思同青罗计较。
  她一把拉住青罗退到路边,恭敬屈膝垂首站着。
  青罗之前只远远看过陆君潜一次,容貌都未瞧清,可这个时辰从阮明姝院子里出来,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
  低下头掩住刻骨的恨意,眼角余光却瞥到放在脚边的木匣。
  也就阮明蕙这个傻妞相信洛云西大费周折只为送盒香料来。
  她偷听过阮明姝和洛云西说话,所以昨晚红绫同她说这事时,她便猜到了。今日刚上马车,她就打开木匣翻找,果然发现香木屑厚铺之下,有浅浅一道夹层.......
  定是阮明姝说的避子药无疑了。
  青罗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诱惑到无法拒绝。
  “是阮明姝自找的,她非要和陆君潜这个恶鬼搅在一起,那她就该受惩罚,不怪你。”她开始说服自己。
  于是,她解开松散的绢布结,把木匣紧紧抱在怀里,装作惊慌失色的样子。
  只可惜陆君潜目不斜视,看都不朝这边看,更没有要问她怀里藏着什么的意思。
  眼看着陆君潜就要走过去了,她一咬牙,整个人向前摔去,
  那木匣子摔散开盖,不偏不倚落在陆君潜脚边。
  霜桂枝和沉香屑撒了许多出来,但夹层却依旧紧紧嵌在盒身,稳稳当当藏着药丸。
  青罗暗骂一声。
  “三少爷恕罪!”翦枝吓呆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恕罪,奴婢一时失神。”青罗强忍着心中厌恨,装出惊慌失色的模样,“奴婢是给小姐送药,不不,送香料的!”
  陆君潜皱起眉,扫了青罗一眼。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这波澜不惊的一眼,就叫青罗背脊生寒,她仿佛又看到一个个头颅喷着血滚落在地.......
  没顶恐慌引燃悔意:她不该这样冲动的,万一阮明姝还没怎么样,她先叫陆君潜杀了......
  身子控制不住地抖,她爬起来跪下,不敢再期望陆君潜怀疑阮明姝,只求陆君潜不同她计较。
  衣袍掠过,扬起一瞬风霜。
  陆君潜径直走了,自始至终未开尊口。
  *
  柳芽儿领青罗进屋时,阮明姝才刚醒,还未起来。
  “怎么来这么早?”纤白柔美的手从帐子里探出,将帘子掀开些。
  墨兰刚备好水,见状快步走过去,将帘子卷起用缀着玉珠的勾子钩上。
  阮明姝懒懒打了个哈欠,从被子里出来。她穿着雪白的中衣,眉目若画,肌肤如玉,整张脸找不出半点瑕疵。
  青罗只觉那道长疤突突地疼。她再喜欢赵奚又有什么用?光这张脸,她便输得彻底。
  她没回主子的话,只将手里匣子往桌上一放,发出“砰”地声响。
  柳芽儿吓了一跳,讶然看向她。
  阮明姝眼底带了几分冷意,却没发作。她让墨兰扶了一把,揉着腰慢慢下了床。
  “是云西让送来的?”阮明姝惦记着东西。
  “赵奚回来了。”青罗直接说。
  阮明姝一听,俏脸登时染上喜色:“太好了,什么时候的事?一路可还好?”
  “不好。”青罗冷冷道,任柳芽墨兰在旁也不避讳,“他知道你给陆府做小,疯得半条命要没了!”
  阮明姝蓦然怔住,心下五味陈杂,又忧又愧,不知说什么好。
  墨兰皱了皱眉,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我知道了。告诉他我很好,无需挂念,过几日我回家看你们。”阮明姝叹了口气,收敛心神吩咐道。
  “过几日!?他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你还在这说过几日!”青罗失了智般,竟朝阮明姝吼起来。
  墨兰和柳芽都惊呆了。
  “你在和谁说话?”阮明姝长睫一抬,眉目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