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风华君啊,你那……”
  “九姐姐!”
  九叶罂才说出几个字来便被柳出蓝那足有八度高的声音给打断了,不由得一翻白眼,满脸写着无奈。
  得,这回又问不成了。
  下一秒柳出蓝踹门而入,伴着一声:“九姐姐,你先前没同我说渡个野魂你会昏倒啊!风,风华君……也在啊……”
  如同纸老虎见着真老虎一般,柳出蓝倒吸一口气顿时转了态度,恭顺得不得了,站到边上去瞧两眼九叶罂,不敢再多说话。
  九叶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闻风华君道:“知情不报,抄门规,十遍。”
  “啊……又抄啊……”柳出蓝一抬头,正巧撞上风华君那一脸公正得不能再公正的眼神。好吧,他抄。
  上回因为柳出蓝故意放出第九令重新现世的消息,引得十二空山处将近一个月没过上安静日子。那时候风华君罚他抄了十遍门规,名义为散播谣言,不维护同门……
  也是得了这个“罪名”柳出蓝才晓得风华君并没有要将九叶罂除名十二空山处的打算,遂才有胆子在抄写完门规后继续四处寻她。
  最后弱弱地应上一声,柳出蓝死气恹恹地退了出去,抄门规去了。
  九叶罂笑意不止,然突然被风华君瞧上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再笑便一起去抄门规”。
  瞬间收敛一番,又立马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褐色的眼瞳稍稍流转,朝风华君使着过来一点的手势,风华君完全忽视她,不为所动。
  好吧,她直接开口:“罚他抄门规,是不是罚我喝了这碗药便完事了?”
  笑嘻嘻的,九叶罂晓得风华君是因何事而罚他们。
  在风华君眼皮子底下同盛栩子相通魂魄,更是不打任何商量便同柳出蓝一起在百里门中如此无规矩的造次。依风华君的性子,这种事情确实算得上是不可原谅的大事一件。
  嘛,不管说不说得过去,总归是揭穿了归凌的真面目,九叶罂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
  第10章 神算子南浅
  “九姐姐是郁闷糊涂了吧?”柳出蓝像是听见了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脸的不可思议:“就算是蛮荒降雨,海水倒流,十二空山处也不可能不讲规矩。”
  九叶罂不由得点头几下,这倒是事实。
  差一点被柳出蓝这番话给带过去,九叶罂伸手往他头上一拍,视线一扬,“那你们束发的发带颜色怎么变了?不是要以白色来暗示自己心无杂念,出尘入世什么都不带来什么都不走的嘛……”
  柳出蓝擦着卧箜篌的手一停,“除了风华君束发的发带颜色,我们都是白色,一丢丢都没有改变。”
  九叶罂想问的就是为何从来都以身作则的风华君如今会不按规矩来……
  似乎是觉着自己的回答有些不详尽,柳出蓝停顿一会再接着说:“再怎么说风华君现在也是十二空山处的令主,怎么样也要与我们区分一下吧……呐,九姐姐干嘛要这么纠结于发带这回事?上回也是扯着我的头发瞧……”
  九叶罂佯咳两声,随便附和柳出蓝几句她不过是觉着太久没有回十二空山处,进而好奇当初那个一派清明的地方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当中的门生又有了怎样叫人刮目的长进罢了。
  但,一说到这柳出蓝却是叹气一声,“如今十二空山处的门生也不多喽。”
  不多,这是什么意思?
  九叶罂以为,十二空山处的门生根本从来就没有多过。从前她被带回十二空山处时,从令主尉迟仪那里得知,十二空山处只收十二名门生引魂人,多一个要不得少一个也要不得。
  那偌大异常的十二空山处便总是揣着十二个人。当然,在尉迟仪没死之前,是十三个。
  尉迟仪死后,尉迟风华成为令主,亦是身兼十二引魂人中的第一令。
  “怎么说?莫不是现在连十二个人都没有了?那尉迟老头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好生将风华君说教一顿。”
  毕竟是晓不得八年前十二空山处经历的那场变故,九叶罂的言语格外轻佻。
  柳出蓝的神色却是一下沉去几分,听九叶罂这么说他便生气得很。虽说从前尉迟仪待他们是非常非常非常严苛,不过本事还是教给了他们不少。
  尉迟仪的死,是为了引魂人,更是为了整个十二空山处。即便是风流惯了的柳出蓝再一次听到尉迟仪这个名字时也不由得感伤几分,甚至还带上几分为自己当初不争气而懊恼的意味。
  瞧柳出蓝这一脸的不爽模样,九叶罂便晓得十二空山处定是发生过大事,问:“你也知道,前世我命短,晓不得尉迟老头和十二空山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你要是晓得什么就说给我听听呗。”
  柳出蓝放下卧箜篌,面上一下便笼上一层难得的忧患神色,第一次说起当初十二空山处所经历的事。
  八年前,亦是九叶罂死后的第三年,十二空山处遭到以旬家为首所发起的难责。
  四大世家之一的旬家在长乐门血案过去三年后又重新给十二空山处扣上新罪名,说是十二空山处仗着能与死人魂魄交流的本事无视修仙界的门法,连着三年无人出席修仙盛会,简直是不知礼数狂妄自大。
  就是这么一个不成文,又没有任何说服性的由头叫十二空山处遭受了一场灭顶灾难。
  谁都晓得,旬家是四大世家中野心最大,最想要霸占十二空山处十二份招魂令的世家。且那时候旬家的势力确实是修仙界之首,于是这只手遮天的念头便动到了十二空山处这个素来不争不抢的地方上来。
  令主尉迟仪素来公正严明,又极为注重规矩道理,这么被乱扣上罪名自当是愤愤不平。
  那时候风华君和柳出蓝被派往旬家解释为何连着三年不出席修仙盛会的缘由。可却因一句话的缘故再次被扣上不尊不敬的臭名声。
  旬家刻意出言辱骂十二空山处,说那里不过是专门出些不受管束又丧心病狂之人的地方,而风华君却只是回了句:“不甚苟同旬家的见解。”
  这臭名声便被冠上了。
  也不知其余三大世家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尉迟仪命不久矣的事情很快便在修仙界中传开,各路想打十二招魂令主意的门派都对十二空山处虎视眈眈。
  而在风华君与柳出蓝返回十二空山处的前一晚,那里遭到了四大世家的围剿,最终以本就患有重疾的尉迟仪身殒而告终。
  兴许是因为十二空山处中不见一个引魂人的踪影,四大世家才暂且作罢,却又在离开时点了大火将十二空山处给烧了个精光。
  所有人都知道四大世家不过是贪图十二份招魂令罢了,只是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也是从那天起,引魂人不见踪影。即便是连风华君都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九叶罂心虚也愧疚得很。当初她总在背后说尉迟老头的坏话,却没想到尉迟老头居然会为了十二空山处这么一个空地方,不屈不饶选择共死。
  也不难猜想,当初引魂人突然消失定是受了尉迟老头的吩咐。引魂人所受的约束极多,没有尉迟仪的允许谁敢离开十二空山处半步?
  “如今的十二空山处,如何?”九叶罂小心发问。
  现如今风华君还是受修仙界各门各派人士的尊崇,想来十二空山处的艰难时期已经过去。
  其实九叶罂想问的是风华君究竟做了什么才叫十二空山处重归安宁的,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柳出蓝的回答十分含糊。
  他说,当初风华君一人回了十二空山处,只交代他去寻消失的引魂人而已。等他寻到第二令时,已过了四年,而风华君也已经将十二空山处的名声恢复如初。
  再造十二空山处,与从前无异。
  不知为何,听完八年前十二空山处遭受的责难后,九叶罂心中莫名添堵。
  从前她便晓得那所谓的八大望族四大世家中没一个好东西,果真还是被她一语成箴。
  柳出蓝趁势道:“所以说九姐姐更要跟我们回去了,不然十二空山处可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看穿柳出蓝那点小九九,九叶罂一笑,剥一粒瓜子往他脸上扔去:“有你,有风华君,还有那个第二令,也不差一个我。”
  嘻嘻的笑着,九叶罂抓起一把瓜子起身,边剥边向外头走。
  “不待在我这里,你这是又要去哪?”柳出蓝生怕九叶罂再闯祸连累自己,赶忙出言阻止她。
  她呵呵一笑,看上去格外漫不经心,“放心啦,我去溜达两圈,见见世面。”
  柳出蓝还想接着阻拦她,她却飞快不见了人影。
  心里还是对风华君当初做的事情好奇,九叶罂是想寻个风华君放松戒备的时候,潜入他魂魄之中瞧一瞧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乎,当务之急便是寻着他放松戒备的时候。
  在风华君隔间的屋顶上方待了大半个晚上,却是没有寻到一丝机会。至于为何要在隔间的屋顶上,自然是因为怕被风华君觉察到,遂她故意隔了一间屋子去观察。
  托着下巴死死盯着风华君瞧,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还真是与从前一样那么无聊。
  能在房内捧着书坐上一晚上,连口水都不喝,连个姿势都不换,这也是真功夫硬本事啊。
  九叶罂撩开黑纱企图瞧得清楚些,下一瞬屋顶上边再出现一人。
  “可是柳仙士的那位朋友?”轻细的声音传出,引得九叶罂立即放下黑纱,回身之际连带握了腰间的血色竹埙。
  瞧见来人是那神算子南浅,当即撇嘴一笑。
  穿着一身浅黄道袍的南浅甚是不乐意,拿着折扇一指她,再道:“这位姑娘,你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笑他喽。
  九叶罂毫不收敛笑意,一拍身侧的位置叫南浅过来,南浅也当真听话过去坐下,重新瞧着她,认真问:“这位姑娘,方才你在笑什么?”
  守了一晚上,九叶罂无聊得很,瞧来了位神算子便开口打趣:“仙士是神算子,怎么不算一算我在笑什么?”
  九叶罂从不信世间真有什么神算子,以她的经历来看,大多是些算命神棍跳大神的冒充为之。
  修仙盛会那次她在为盛栩子陈情所以没怎么注意这神算子,方才仔细一瞅,才觉好笑。
  南浅回笑,折扇在手中敲打数下,当真做出一副掐指一算的模样来,半响之后浅笑出言:“姑娘是在笑在下。”
  这一说,九叶罂笑得更肆意了。
  然,南浅再道:“看来是被在下说对了,第九令,罂姑娘。”
  第11章 风华君救场
  南浅一脸的儒雅书生模样,执着折扇不时敲敲自己的颈脖,侧过视线有礼地浅笑瞧着九叶罂。
  “看来在下又说对了,罂姑娘。”彬彬有礼的言语在九叶罂听来绝对是挑衅。
  只是,方才她面上神色僵去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让这个神算子更加肯定那番猜测。
  九叶罂也是放松警惕了太久,才会在南浅道出她的真实身份后稍稍一怔。不过,下一瞬她立即变回那副玩世不恭又肆意狂拽的模样。
  托着脸凑近南浅一分,仔细瞧一瞧他的长相。
  南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撑着房瓦连连挪动后退数步。即便是隔了层黑纱也叫他面上顿时红去一分,谁叫这陵山南氏素来只收男弟子,不收女弟子呢。
  陵山门下的弟子个个清心寡欲,皆是以修仙为第一要务。只是可惜,这面上功夫做得好,可见了女子却还是格外地不淡定,这不,门主南浅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瞧南浅一张儒雅书生面上越发潮红,身子也是被她欺压地越发倾向房瓦,九叶罂心中窃喜,勾魂眼一挑:“门主小哥哥,你躲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小哥哥门下的弟子了,怎么还害臊呢。”
  九叶罂说的是,在修仙盛会那日南浅被柳出蓝推了出来,一时尴尬才说她是他陵山南氏门中弟子的事。
  南浅执着折扇的手成十字状护在胸前,已是被九叶罂压得躺在了房瓦之上,微微颤颤又结结巴巴:“罂,罂,罂……罂姑娘不必太,太过较真那日的言语……在下,在下不过是受柳仙士之托,救,救个场子而已……”
  “是么……”说着,九叶罂还不肯罢休,更是作势要躺在他身上。
  南浅一下扭过头去闭上眼睛,握着折扇的手一个劲抖得没停,生怕九叶罂下一秒便要玷污了他,连连出言:“这这这这,这千万使不得……罂姑娘,罂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