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章 傻长安
  噗!
  江长安红润脸色转眼如潮水一般褪去,嘴巴、鼻子、耳朵、眼睛中同时流出了腥红血液,七窍俱损,血红覆盖的双臂终是难以承受量天尺压迫,手骨噼啪碎裂,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
  然而他此刻瞳珠完全被杀气吞噬成血红,别无他念,只想斩杀洪家老匹夫!
  洪家太上长老倒飞而去,口中狂喷鲜血,方梭汇聚而成的神芒宝衣也无法护住他,左边半截身体被打得稀烂,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江长安收回量天尺,双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动指尖法印,口中震喝:“九霄梵天,寰宇境玄,借由命法,一念谪仙!”
  周身众人一脸惊容:“开天术?开天术不是开天师用来探寻仙坟古墓的玄法吗?怎么可能有镇压之势?”
  “江家小儿此举当真愚蠢,开天术哪怕说破大天,对寻常修士都无有威胁,更妄论是面对一位堂堂的半步大能!”
  刚说罢,他们却惊奇发现,那头金光凝聚的大妖残魂金身荒曜狐手中竟也聚拢手诀,酝酿攻势。
  洪家长老掏出一只白玉瓷瓶,急忙从中道出三五枚金丹服下,眼看半边身躯血色渐渐止住,并且伤口新生出肉芽,他白须飘荡,狂笑不止:
  “江家小儿,你就这点能耐?现今你灵力挥霍一空,就仅凭这开天术来面对老夫?简直痴心妄想!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
  可就在他狂笑之时,只听“噗”地闷响!
  荒曜狐的手臂利爪刺穿了他的令半边身躯!
  老者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转而成了无尽的惊恐,止不住的血液喷涌而出,无尽的痛楚占据了他的意识,爬满皱纹的老脸都因剧烈的疼痛变得扭曲狰狞:“不可能!这不过是勘探之术,如何会对老夫造成威胁?!小畜生你做了什么?”
  江长安头发完全散乱,遮住了半边面庞,阴影中看出凛然笑意,像是一尊嗜血的魔神,语气冰冷:“这一式在开天书中叫做裂山诀,刨山用的!”
  “吼——!”
  荒曜狐仰天长啸,江长安舞动双手,它的双爪同样绽放金光照耀万丈,像是进入了狂乱的状态,两爪以极快的速度来回撕扯着洪家长老身躯,没有一击致命,每一次都会从他的身上扯下一块肉块,心肝脾肺,无一幸免。
  噗噗噗……
  血色的雾气雨点一样洒落,老者嘴唇颤抖着,长大了嘴巴,喉咙因疼痛生生吼得撕裂,到最后干脆没了半点声响,疯狂得抽搐着,牙齿将舌头嚼成了肉末,直到眼中的惧色逐渐失去光彩,灰暗无神。
  一个呼吸的时间,老者身上已经没有一片血肉,只剩一具完整森白骨架,以及头骨中那对绝望的双瞳。
  荒曜狐散去,江长安立于半空,全身白衣染成了娇艳的血红,像极了黄昏暮色的晚霞。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无比震撼,完全僵住了。
  、当场就有几位女性修行者面色不适,险些要吐出来。杀人的方法在座的无人不精,但是像这样血腥、这样残暴的还是平生头一回,这还是人吗?
  “一己之力斩杀三位半步大能,不消十日,此子必定再次名声大噪!”
  “洪家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成事,还白白搭进去了三个太上长老,没有了这三位顶梁柱,洪家在江州地位一落千丈,一个世族就此落魄,唉……”
  其余人等扼腕叹息,不禁苦笑,自身的处境比之也好不了多少,身处结界之内,生死不由己造,全在江长安以及地面江二公子手中。
  江长安愈发虚弱,却仍强撑着身躯,向地面的轮椅行去,踉踉跄跄,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口中轻唤:
  “眯眼怪……”
  轮椅上的人没有回答,双眼依旧眯着,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半步大能的威压,对于没有修行灵力的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
  江长安步伐更快,来到面前,语气更急:“江笑儒!死了没?没死吱声!我还没有杀你呢,你还你没资格死!……”
  连着唤了几声,他没有半点反应,江长安眉角颤抖着,呼吸急促,喉咙间充斥着酸痛,面对这张和江凌风一模一样的面庞,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也是这般无力,这次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可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江笑儒重重咳出两口鲜血,转瞬间苏醒过来,江长安心中顿然松了一口长气,全身力气与灵力全然散去,就要瘫倒在地,此刻的他还不如一个正常人,站都要站不稳。
  可就在这时,轮椅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知从何掏出了一柄半尺短匕,稳稳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噗!
  江长安胸口的血红衣裳更加红艳。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安君堂都没有丝毫准备,为之变色。
  其余人等大惊失色,江二公子袭击了江四公子?意欲何为?难道说他为了继承这江府主人的位置真的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除掉?还是说浮云城之围本身就是他谋划的局?十七位半步大能连带一位大能强者都只是他算好的棋子而已,他真正所要取的是江长安的性命?!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最受震撼与疼痛的莫过于江长安,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可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人会对他动刀。
  “为什么?”他面色没有痛苦,只是木讷,眼角微微湿润,声音虚弱至极。
  眯眼的人只是浅笑,他的笑容始终给人温暖的感觉:“我曾以为你会超过我,但是你的心不够狠,难以成事,成王败寇,天道无情。你太太令我失望了,就像……江凌风那个废物一样。”
  仅是因“江凌风”三字,江长安双眼霎时通红,发踊冲冠,目眦欲裂,愤怒狂吼:“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江长安完全失去了理智,硬生生拔出插在胸口的短匕,转手捅进了江笑儒的胸膛,这次他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负罪感,有的只是无尽的悲恸与哀伤。
  他亲眼看着他的胸口皮开肉绽,亲眼看着他眼缝的笑意散去……
  可那眼神消散后的欣慰是什么?忽然间,眯眼怪又笑了,笑容更阳光,更高兴,十年来,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笑了。
  江长安心神慌乱,像一条孤独狼狈的野狼,终于逃脱了猎人的无数次算计,九死一生,精疲力竭,放声嘶吼道:
  “你在笑什么?”
  眯眼怪不回答。
  “回答我?你在笑什么?”他有些歇斯底里,因为这笑容像极了那个少年,那个一去皇宫再未曾归来的意气少年。
  所有人屏气凝声,漫漫长夜罕有地这么安静,落针可闻。
  直到轮椅上的男子笑着开口:
  “傻长安……”
  轰!
  江长安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双目瞪得豁大,身子一动不动,眼泪无声坠落在夜风中。
  十里远方,一座孤傲绝峰顶端之上。
  萧纵横笑得前仰后合,疯癫的笑声回荡烟云之中,他双手掩面,尖尖的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
  “江长安,我说了——人间惨剧!什么是人间惨剧?这,才算是人间惨剧!大幕拉开,弦乐就位,戏子候台,好戏开场!啊哈哈哈……”
  渐渐的,他笑得岔气,没了声音。
  后来,他笑得双眼通红,肩膀颤抖。
  再后来,曲终人散,那双紧遮双目的手缝中,竟淌出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