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几个人被我单刀直入的打法吓了一跳。
  郝从被茶水呛到,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段敏端着茶壶的手颤了颤,把水倒在桌子上。
  厉书勤抬眼看了看大家,又慌忙垂下头。
  只有傅明义镇定自若地喝着茶,纹丝未动。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瞬,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到:
  “我不知道你们是来找我寻仇的,还是被人派来整我的。说是‘朋友’,我不信。
  本来呢我也可以沉住气,陪你们慢慢玩,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是,我既没心情,也没时间。
  我郁君泽既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之前的事情就都翻篇了。
  不管过去是敌是友,从今天起,真心待我的,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但是憋着坏想害我的,也得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要都是些今天这样的小把戏,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完全不够看,没意思。
  要是后面还有大招,想继续试试。那我也不是怕事儿的。只要觉得是我的对手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倒要让你们看看如今的我,还是不是能让你们耍着玩的蠢货!”
  一时间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接话,场面有点尴尬。
  我也没指望这时候听见他们的答复,把话说到,就放下茶盏带着我的人离开了。
  回到府里才倒在床上难受起来,空着肚子喝了凉风,吃了气,灌了酒,饮了茶,此刻胃里一抽一抽的疼。
  拿出针灸的家事儿,给自己在合谷、内关、中脘、足三里几个穴位扎上针。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想起他们仨人也都跟着我饿着肚子呢。
  让大刀他们几个自己去厨房找吃的,顺便给我带点粥回来。
  几个丫鬟见我生病很是紧张,醉春烟要去找夫人汇报,被我拦住:“以后小毛病我自己治治就行了,用不着惊动夫人。”
  冷画屏灌了汤婆子来给我暖着,淡墨痕在一旁守着。
  寒江雪说:“恐怕那几个憨货到了厨房只顾自己吃,指不定几时才能回来。”张罗着给我煮养胃粥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我刚收了针,正穿衣服,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伴随着冷风和粥的香气。
  翻身下床喝粥,却发现端着粥站在身后的人竟然是秦初岚。
  自从上次唬了她,我就没再去找她,没想到她倒是沉不住气自己跑来了。
  毕竟是个大肚子,我也不想太难为她,让她把粥放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她坐。
  几个丫鬟见状,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秦初岚犹豫了一下,没动。温柔小意的看着我说:“世子爷身子不舒服就躺着吧,奴家伺候您吃粥。”
  这种装模作样的做派就很让人恼火,我不耐烦的摆摆手,没心思和她打太极:
  “今天我糟心事儿够多了,你不想惹晦气挨骂就赶紧走。你准备好的那些说辞我不会信,你就省省吧。
  至于如何发落你,我自有我打算,不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我想好了自会跟你说,你不用过来找我试探。
  另外,我喜欢简单诚实的。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改变命运,那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吧。没准儿就得偿所愿了。”
  秦初岚诚惶诚恐的逃出去。我吃完粥躺下,大刀和小白才回来。
  我说:“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你们主子还病着等你们送饭吗?”
  他俩被我吓了一跳,慌忙问道:“雪姑娘还没回来吗?她说她会张罗主子的饭,让我们慢慢吃。”
  他们的回答跟我猜的差不多,我说:“行了,我吃过了,唬你们的。你们去把寒江雪叫过来吧。”
  寒江雪似乎躲得不远,片刻就到了。进门左右瞧了瞧大大方方地问:“初岚姑娘回去了?”
  我冷笑道:“有你这种队友,她也真够倒霉的。”
  她扯扯嘴角笑的牵强:“世子这是何意?”
  我说:“我今儿心情不好,你这个时候把她叫来可不算明智,她在我这儿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寒江雪脸色一凛连忙跪下:“奴婢冤枉,是初岚姑娘见到奴婢煮粥,问起来,奴婢多说了几句,初岚姑娘才要过来看看的。”
  “哦?是吗?大冬天的,她怀着身子,刚吃过午饭,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跑到厨房去干什么?
  行了,你也甭想说辞了,不管冤不冤枉,本来初岚那边也缺人手,既然你和她聊得来就过去伺候她吧。
  你俩在一处齐心协力想想辙,等帮她当上世子妃,你就能跟着一起回来了。”
  寒江雪闻言再也不能淡定了,哭着哀求道:“求您不要让我走,世子我错了,求您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吵的我头疼,我只好吓唬她道:“你再闹就要挨板子了!现在我不打你,不杀你,也没将你逐出府去,只是让你换个地方,你有什么可闹的?”
  她终于安静下来,我叫了大刀、小白进来,把寒江雪送去秦初岚院子里。
  这个安排,让剩下的几个人惶恐不安。我安慰到:“我本就不喜欢人多。那边正好也缺人手。你们几个想过去的自己过去就好,想留下的就本分的跟着我。对我好的我自会好好对待。”
  “世子爷瞧她不对?那为什么不直接发落了?”冷画屏忍不住问道。
  “还不至于。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打算。”
  关于秦初岚的事情我的确很矛盾。最初乍一听说这件事就好像晴天霹雳,只想到她的存在会将我和乔楚分开。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第一反应也是快些拆穿她,把这事儿撇干净。
  经过这几天的冷静和沉淀,我又觉得她的存在也未必是坏事儿。
  身为王府的世子,不娶妻不生子,时间久了势必会被逼婚催婚。
  不给郁家留个后,给父母留个念想,想全身而退也是难上加难。
  这么看来,秦初岚的出现倒是解决了许多难题。
  或许,各取所需,也可以是一种选择。
  当然,前提是我得先确定一些事情是不是如我所想。
  冷画屏是个快人快语的姑娘。见我没说通透,忍不住撅着嘴吐槽:“世子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话说一半让人自己猜去。好没意思!”
  醉春烟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才意识到失言,吐吐舌头退到一边。
  我不与她计较,若不是我的计划不能与人言,我也不愿这样藏着掖着的跟人说话。
  今天发生的事儿很多,有些累了,下午美美睡上一觉。
  逛街的事儿惦记的心痒痒,再过十来天就要过年了,买礼物是个不错的由头。
  晚上叫来管家问清楚府里采办的事宜和自己可支配的银钱,竟比我料想的还要多。
  从心里大概列了个名单,准备了足够的银子。
  第二天上午叫上大刀小白和阿信三个跟班,开开心心的逛街去!
  因为有了买礼物的由头,不论字画古玩的男人所好,还是胭脂水粉的女士用品,都不用避开。
  可以名正言顺挨家挨户,仔仔细细的扫荡过去。
  力求每间店铺、每个柜台、每个地摊儿、每件商品都不错过。遇到犹豫不决的商品还得记下来,一会还得倒回来。
  所以逛了一上午半条街都没走完。
  这完全是女人逛街的方式,而且我看到玲琅满目的商品,就像打了鸡血,不吃不喝不休息也不会觉得累。
  后面跟着的三个小伙子可就受不了了,这还没两个时辰,就已经蔫头耷拉脑袋的叫苦连连。
  看来不论古代还是现代男人都一个德行。越是直男越是受不住“逛街”这种酷刑。
  阿信应该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体力最好的,却是他第一个出声“抗议”。
  当然,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也有所收敛,虽是抗议,却“抗议”的相当含蓄。
  他说:“世子一会儿要不要去前面的十香斋用午膳?我先去看看占个位子。”
  鸡贼,长进真快。看来所谓直肠子也是惯的。被骂了一顿,竟然就变得如此狡猾。
  小白更狡猾,连忙“真诚”的拱拱手,一脸严肃的说:“这些跑腿的活就交给我来做吧,信护卫还要保护主子安全,不敢劳烦。”
  说罢就要跑,被我一把扯住肩头揪了回来。
  我说:“行了,你们俩别演戏了。一起去吧,中场休息。你看人家大刀多老实……诶?大刀呢?”
  小白翻着白眼说:“他一定是抱着你买的东西,到下一家店里坐着等你了……”
  我一头黑线:“………”
  叫小白去那店里寻大刀,我和阿信继续往前走。
  今天这个点过去十香斋应该是有位子的。要是还不行,就预定明天的!
  一走神儿的功夫,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道了个歉匆匆离开了。我被身后有阿信扶住倒也没受伤。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检查荷包,竟也还在。看来就只是不小心被撞到了。
  阿信虽负责保护我安全,但这种寻常的碰撞,也不能把人揪回来打一顿。
  只当一个小插曲,继续往十香斋走。停了这一下小白和大刀也追上来了。
  今天好运气,十香斋有空位,还是个包间。小二一看是我们,起初有些紧张,见我们不是来寻仇的,也打起精神好生招待。
  他三个依着规矩是不能和我同桌吃饭的,得站一边等我吃完了才能吃。
  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但在外头,失了规矩被人看见又得生出事端。也不能邀请他们一块儿坐下,知道他们跟着我走的辛苦,也只能很内疚的自己先吃。
  为了让他们不无聊,我叫了唱小曲的过来助兴。
  我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他仨不用说,一听我有这安排,喜形于色。
  唱曲儿的姑娘叫“白莲”,我打趣道:“和我们小白是一家。”
  不知道性格如何,但从长相上看,到真是人如其名,像一朵纤尘不染楚楚动人的“白莲花”,我见犹怜。
  回头再看身后那三位,在女人面前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逛街的疲惫一扫而光。一个个精神饱满,站得笔直,好像瞬间又高大挺拔了许多。
  我看着好笑,点了几个小曲儿,姑娘声音软软糯糯,非常好听。
  她眼睛一直垂着,没有四处乱瞟,也没冲我抛个媚眼儿,只是专注的唱她的曲儿,这倒让我高看一眼。
  点的曲子唱罢,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姑娘站起来抱着琴鞠躬行礼出去,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等着拿赏钱,让我更是意外。
  我放下筷子,让身后三人坐下吃饭。怕他们不自在,说要去茅房,就起身出去了。
  此时外面大厅已经坐满了人,我找到小二,问了问如何给姑娘赏银的事儿。
  小二说:“这里点曲儿规矩是不同的,会记在房间账上,客人结完账店里会给姑娘结算。一个曲儿五个铜板,姑娘不与客人直接接触,也不接受多余打赏。这是她自己定下的规矩。”
  “哦?这个姑娘倒是特别。”我对她从欣赏转为敬佩。
  要知道唱曲儿的收入主要是靠打赏,但那样拉扯间也确实会给自己增加风险,也不好掌握与客人之间的这个“度”。
  小二吃惊地说:“世子爷不认得她?”
  似乎又想起我与他人的不同,面露了然,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
  “世子爷这几个月不在京里,这些事儿不知道也正常。说来这白莲姑娘落到此处与那沈家也有牵连。”
  “什么沈家?”我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诓了你的沈公子,噢,不对。”
  他作势打了自己嘴一巴掌才继续说道:
  “沈畅家,原兵部尚书。他家一倒台牵扯甚广,这白家也算一个。
  原来这可是京城数得着的大门大户,一夜之间就倒了,抄家流放,女子变卖为奴。
  好在白大小姐的未婚夫邱硕邱公子有情有义。这个时候不怕被牵连,抢先把白小姐买下来,又去官府销了她的奴籍,还了她自由身。婚事虽不成了,算是把人保了下来。
  白小姐也是个有骨气的烈女子,大概也是怕耽误邱公子,不肯一直受人照拂,坚持断了关系,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
  这世道,这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人讨生活可不容易。
  我们东家欣赏白小姐的气节,就留她在这里唱曲儿。
  说是赏她口饭吃其实倒不如说也沾了她的名气,许多客人是冲着白小姐来的呢!”
  小二说到这里就被人叫走干活去了。
  我听了这白小姐的故事也很受触动,绕来绕去竟也与“我”有些牵连。
  没想到郁君泽这一出走,竟然还牵连了这么多的无辜之人。
  可他要不出走也没我啥事儿了,不想了,各有各命吧!
  正要回包厢,隔壁包厢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尖细,我第一反应竟是:白小姐出事儿了!二话不说掀帘子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