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娇 第53节
  刘奎一惊,“然后呢?”
  蔺洵冷笑,“我将崔凤林传去北镇抚司,这位崔姑娘好生厉害,她承认自己在茶楼见过李瑛,却不肯承认是始作俑者,只道李瑛攀咬,我拿不到证据治她的罪,这才来回禀陛下。”
  “而且,她要求面圣。”
  这时,御书房内传来裴钺低沉的嗓音,
  “进来。”
  二人连忙一道入内,蔺洵便将事情道出。
  裴钺慢悠悠掀开茶盖正在抿茶,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淡声道,
  “召她进奉天殿。”
  蔺洵出去传消息,刘奎则将那些折子抱在怀里,吞吞吐吐问裴钺,
  “陛下您瞧这些折子该如何处置?朝中物议沸然,长此已久于娘娘不利,老奴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裴钺漠然地翻看蔺洵送来的供状,“奏来。”
  刘奎得了准许,连忙压低了身量,郑重道,
  “前朝有一位舒太傅,写得一手好文章,晓誉四海,咱们娘娘恰巧与之同姓,且不如借此给娘娘安个舒太傅后人的名头,再弄些谶言谶语,给娘娘助阵。”
  裴钺闻言掀起眼睑,面带冷色,“不必,她是什么样,朕就娶什么样的,她无需为任何人改变,也不必去逢迎谁。”
  刘奎闻言一顿,连忙掌了自己几嘴,“都怪老奴失言。”
  裴钺看着他,“如何平复朝中争议,朕已有数,你不必忧心。”
  “哎哎哎,陛下英明。”
  大约过了两刻钟,蔺洵将崔凤林带到。
  裴钺并不乐意见她,便在当中隔了一扇屏风,让崔凤林跪在屏风外,
  “你见朕有何缘故?”
  崔凤林一身素衫,隔着屏风望向那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分辨出他高大清峻的轮廓,她语气低喃,
  “陛下,李瑛污蔑臣女,蔺大人又不信臣女,臣女只能求见陛下,崔家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还望陛下莫要轻信李瑛。”
  夜深,裴钺忙了一日朝务,十分疲惫,他捏着眉心,
  “你知道朕为什么见你吗?你不是仗着没有证据朕治不了你的罪,那现在朕给你一个理由,崔氏御前失仪,够不够朕要了你的性命?”
  崔凤林神色微晃,当即识趣地磕下头,
  “陛下,是我怂恿李瑛对付苏朝山,我意在帮着您收拾李家,给您治罪李家提供借口。”
  屏风内的男人依旧未抬头,“为什么这么做?”
  崔凤林眼睫一颤,竟是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裴钺在她眼里是个无所不能,且任何时候不会为情绪所主导的男人,说白了,她自认与裴钺是一类人,裴钺喜欢舒筠她能理解,男人嘛,谁又能面对倾城绝色无动于衷呢,只是她没有料到裴钺喜爱舒筠到要立她为后的地步。
  利用舒筠除掉李瑛,给裴钺递上刀子,一举三得,可惜她料错了舒筠在裴钺心中的位置,也没想到舒筠竟然能脱出虎口。
  如今立后诏书已下,她算盘落空,将心事道出只会越显得狼狈。
  崔凤林慢慢深呼吸一口气,露出苦涩,“臣女只是想替爹爹助陛下一臂之力。”
  “是吗?”裴钺在御案后慢慢掀起唇角,“你想助朕,还是打算拿皇后祭旗?”
  崔凤林喉咙一哽,“陛下,我...”
  裴钺打断她,“你没料到朕把她看得这般重,以为朕冷血无情,愿意牺牲一个女人来对付李家。”
  崔凤林双肩微颤,吞着苦果,低垂着眉眼道,
  “臣女思虑不周,不如陛下当机立断,以一封立后诏书将李家置于必死之地,比起陛下运筹帷幄,臣女不过是蝼蚁之姿。”
  裴钺面带嘲讽,“你是在刻意拿自己与朕比呢,还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前者,你想让朕看到你的城府与聪慧,告诉朕,只有你这样的人方能当皇后,方能与朕比肩?后者,是提醒朕,朕得感谢你搭了这个台子,让朕不治你的罪?”
  崔凤林哑口无言。
  他将她给看透了,崔凤林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这个世上能值得她俯首的也只有他呀。
  他为什么要喜欢舒筠呢。
  可惜,已成定局。
  裴钺语气淡漠到近乎无情,“崔氏,你真正目的,并非是为了帮朕,而是一箭双雕,除掉李瑛与皇后,此罪不可恕。”
  “来人,将崔凤林与李瑛关在一处,同罪论处,户部尚书崔明修革职查办。”
  崔凤林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她这是把李家送出去的同时,也将自己给搭了进去,想是无法经受这个打击,她双目慢慢失焦渐而晕了过去。
  *
  骤然失去数位大员,朝廷震动,有人惶惶不安,亦有人蠢蠢欲动,裴钺甚是敏锐,又在这个档口下旨设内阁,从三品以上大臣中擢升四到五员辅臣入阁当政,这下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原先那些攻讦皇后身份,闹着要皇帝纳妃的臣子登时偃旗息鼓,若这个时候还触皇帝霉头便别想入阁了,人人生怕自己慢人一步,争先恐后上书恭贺帝后新禧,以表忠心。
  裴钺适时提拔有声望与能干务实的臣子入阁,等到朝中班子搭好已是两月后。
  这两月内,礼部官员来舒家下聘,凤冠朝服提前送达,帝后大婚已筹备妥当,只待五月十八日婚期到来。依着规矩,宫中得遣嬷嬷来府上教规矩,可裴钺为了不约束舒筠,一概旧俗全部省去,故而舒筠备婚也是自由自在的。
  临近婚期,舒筠心中忐忑一日胜过一日,有对未知的憧憬,更有即将离家的惆怅。
  “爹,娘,待女儿出阁,二老便去老家择一族弟入嗣吧。”
  自舒筠被封皇后,想要乘这口东风的人太多太多,舒家各房均有意无意走动苏氏,意将孩子送给三房当儿子。
  苏氏与舒澜风经历了舒筠失踪一事,只盼着孩子平安,对其他诸事反而看淡了。
  舒澜风摆摆手,“这事你就别挂心了,我与你娘亲商议,这辈子就这么过,人死如灯灭,谁还在乎有无人焚香烧纸,若是再养一个孩子,你母亲心力难继,且不如我俩慢悠悠过松乏日子。”
  苏氏也颔首,“养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还不如依靠我外孙来的实在,你在皇宫好好的,爹娘在宫外就有靠。”
  舒筠见他们拿定主意,也不多言,一面蹭在母亲怀里,一面抱着父亲的胳膊,半是不舍半是撒娇,“那女儿多出宫来陪陪二老。”
  苏氏摸摸她的头没接话,一入宫门深似海,谁知是何光景,婚期越近,夫妇二人情绪越发低落,来回就那几句话嘱咐来嘱咐去,舒筠耳朵都听出茧。
  舒筠出嫁当日,晴空万里,礼炮高鸣,舒家门外,文武朝臣按班分立,另有五位一品外命妇相携来正院迎皇后大驾。
  舒澜风一身殷红喜服坐在堂屋,目送女儿拖着迆地凤尾裙,由妇人们簇拥着慢慢消失在廊角,方揉了揉发胀的眼,收回目光,
  “筠儿这一走,屋子里就显得空荡荡的。”
  苏氏出神了一阵,也跟着四下张望,这一眼望过去,仿佛哪个角落都藏有她的欢声笑语,眼眶不由一酸,“谁说不是呢。”
  夫妇俩又沉默一阵,舒澜风越想心中越空,到最后忍不住哽咽抽泣,
  “咱们筠儿还小,才十七岁,陛下却近而立,可别欺负了咱们筠儿。”
  苏氏见丈夫哭起来,深受感染,也跟着落泪,“应该不会吧,陛下如此看重筠儿,怎么会欺负她呢?你不是说太上皇召见你,承诺陛下不纳妃吗?”
  舒澜风一哭反而止不住,不停地抹眼泪,“我不是指的这事...”
  苏氏见舒澜风神色别别扭扭,这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哎呀,完了!”
  苏氏猛地一拍桌案,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我忘了件要事。”
  舒澜风被她吓到,泪花犹挂在眼睑,声音发沉,“什么事?”
  “我....”苏氏苦着脸狠狠锤了自己脑门几下,“我昨夜千叮万嘱,来回折腾,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此刻方想起,我压根就忘了交待筠儿洞房一事。”
  舒澜风一呆。
  第40章
  喧嚣褪尽, 舒筠端坐在坤宁宫的拔步床上, 脖子有些僵硬,她揉了揉,发现丫鬟芍药兴奋地在一旁抿嘴,嘴角咧得老高,
  “你高兴什么呀。”
  芍药笑嘿嘿道, “您嫁人了,奴婢自然替您高兴。”当初无论如何没想到舒筠能以皇后的尊荣入宫, “您的花轿可是从正阳门入,一直行到午门入的宫, 全城三品以上外命妇扶轿,全京城谁能比过您风光?”
  舒筠并不在意这些浮华虚名,她更在意的是她堂堂正正成为他的妻。
  “快些帮我把凤冠取下。”
  芍药二话不说上前来帮忙, 候在门口的嬷嬷瞧见这一幕, 欲提醒舒筠皇帝还没过来怎么能脱簪去冠,刚往前一步, 那小丫头已手脚利索帮着舒筠把凤冠取了下来, 她只得又退回去。
  舒筠脱去凤冠,整个人轻松许多, 一面松乏筋骨一面开始打量坤宁宫,兴许是先前对皇宫有过于夸张的想象, 她一直以为坤宁宫如奉天殿那般恢弘气派,这会儿环顾一周发现仿佛与寻常人家的内宅也没太多区别。
  只是奢华精致一些。
  内殿摆设充实而温馨,金丝楠木所制的千工拔步床, 雕工精细的八宝镶嵌衣柜, 再有便是镶玉的梳妆台和紫檀罗汉床, 仔细一瞧, 摆设习惯竟与她闺房相差无几。
  寝室往东连着有两间是安置衣物箱柜的梢间,若有贵重之物或体己便锁在此处,算是她的小库房,往西则如家里一般有个起居待客室,过了当中的正堂,沿着打通的甬道过去,则是一间装饰格外雅致的书房,里面挂了历朝历代的名画,看得出来都是依着她喜好来布置的,心里的陌生与忐忑散去不少。
  舒筠乏累,也没细瞧,稍稍扫了一眼就回到内寝,坐在梳妆台前唤玲玲与芍药给她脱妆卸钗环。
  两个丫鬟照做。
  玲玲得了裴钺吩咐,处处依着舒筠性子来,万不能用皇宫那些沉闷的规矩束缚她,见她打着哈欠便问,“娘娘,可是要传热水沐浴?”
  舒筠没多想,将一只点翠金钗取下搁在台上,“传吧。”
  芍药带着小宫女从梢间捧来一堆衣物,橙黄红绿各色丝绸制的寝衣共有十多套,均是内廷御制的款式,上头有用金线缝制出龙凤花样,这样的衣裳是帝后专用。
  舒筠歪脑坐在椅上,为选哪套衣裳而犯难,她问玲玲道,“洞房之夜可有什么规矩?”
  玲玲心里想宫里规矩可多着呢,“陛下说,娘娘便是规矩。”
  舒筠平日喜欢穿鹅黄,今夜大婚穿红色才应景,她先拿出那件红色的寝衣,花纹繁复精致,就是显得过于庄重了,拧在手上沉甸甸的,她顺带又抖开那件黄色的寝衣,面料柔软花纹简单,穿在身上该是十分舒适,
  五月的夜已经有些热了。
  舒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挑这件鹅黄的丝绸寝衣。
  待沐浴更衣出来,舒筠便后悔了。
  “怎么会这么紧?”
  芍药和玲玲打量她一圈,“这不是挺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