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想到将来他大概率要在齐文翰的手底下做事,吕旭东就觉得自己未来无望。
  韦海东淡定地说道:“我为何要包庇一个小小的太监?”
  “可您之前,却是为了这人,和慎刑司的人对上了。”齐文翰继续摸着下巴,“现在更是为他辩解,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韦海东:“惊蛰这人,不能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眼神冷了下来,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懂了吗?”
  齐文翰和吕旭东脸色微变,齐齐说道:“卑职领命。”
  既是命令,就没有违抗的可能。
  等韦海东离开后,齐文翰和吕旭东对视一眼,轻声细语地说道:“哎呀,好久没看到统领那样。”
  “是你太乱来。”吕旭东不满地说道,“你试探个什么鬼?”
  齐文翰:“我不是觉得,统领的态度有些奇怪嘛。”
  “那现在呢?”吕旭东没好气地说道,“看出点什么来?”
  齐文翰拍手:“统领很看重惊蛰,怕是因为容九。”
  吕旭东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眼瞅着齐文翰左顾右看,偷偷靠近他。
  “你说……那容九,会不会是哪个王爷的私生子?”
  皇帝那是不可能,可长得相似,那总有原因吧?
  吕旭东沉默了片刻,恶狠狠地拍下齐文翰的脑袋,字正腔圆地说道:“滚。”
  那个男人远没有皇帝的气势,自然不可能会是他。可要是去招惹他,肯定也是麻烦。
  谁能知道容九会不会是暗地里的一把刀呢?
  吕旭东低头看着无忧的尸体,露出狐疑的神色,像是无忧这样的人,不太想是明面上的,更像是生活在暗处……的影子。
  …
  惊蛰认得这条路。
  是去容九住处的路。
  虽然最开始是容九带他出来的,可到了最后却反倒变成了惊蛰拖着他在走。
  哪怕容九时常不在这里住,可是这里仍然打扫得干干净净。
  惊蛰将男人推进屋里去,反手把门给关上,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如果落在其他人身上,怕是要推得一个踉跄。
  容九的步伐沉稳,跨前一步在那站定,然后回头看着惊蛰。
  惊蛰背靠着屋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他不说话,也没抬头。
  隐约间,只能感觉到,容九似乎在走动。
  而后,另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容九拖着惊蛰到架子边上,天气冷得要命,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热水,入手的感觉居然合适。
  他在给惊蛰洗手。
  浓郁的血气并不好闻,有点凝固的血痂被洗了下来,两只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惊蛰的衣裳,也被血染红。
  容九脱了他外面的衣裳,发现里面的也被染红后,微微停下动作。
  惊蛰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狼藉。
  他眨了眨眼,本也在某种难以压抑的情绪里,声音也就沙哑,“……没事。”
  他道。
  “我自己来。”
  ……应该将其称之为惶恐,还是不安?
  惊蛰很难描述清楚心头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的心跳声比寻常还要快,哪怕他的呼吸很绵长,却仍然掩饰不了那种怪异的急促。
  容九很快松开他,往外走。
  惊蛰沉默了会,打算自己换衣服。就见容九走了回来,很快,石黎和其他一个侍卫进来,同时,也送来了大量的热水。
  容九:“去洗澡。”
  他昂首。
  “我给你洗。”
  哪怕惊蛰精神有点恍惚,还是立刻摇头,“我自己就……”
  话还没说说完,就被容九抬了起来,抱着送进了热水里。
  惊蛰这下不好躲,只能僵硬地坐着。
  他的衣服并没有脱干净,按理来说,看着也还算得体。就是非常微妙,这种古怪的氛围,让惊蛰有点坐立不安。
  他在紧张。
  容九看着他。
  哪怕在如此安全的地方,他所流露出来的紧张,仍带着虚弱的紧绷。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惊蛰的身上看到这种异样的情绪。
  男人慢吞吞地给惊蛰搓背。
  惊蛰觉得有点痒,又有点想笑,过了好一会,稀里哗啦的水声里,他抱住自己的膝盖。
  “容九,他说,他是先帝的人。”
  “嗯。”
  “北房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原本以为,这可能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结果一个个,倒是热闹得很……”
  “嗯。”
  “最近,我身边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
  “嗯。”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要是动手,肯定会先杀了明雨,肯定就怀疑你……”
  “嗯。”
  不管惊蛰说什么,容九只是淡淡应是。
  然后将惊蛰后背搓得差不多,又给他洗头。
  惊蛰被揉得哎呀呀惨叫,实在是男人的动作太不熟练,真的揪掉惊蛰不少头发。
  就算惊蛰情绪再低落,此刻也不免维护自己的头发。
  “我自己来。”
  “怕你淹死。”
  惊蛰瞪圆了眼,耻辱,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在浴桶里淹死?
  “那你站起来。”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多高。”
  惊蛰看了眼容九,又猛地低头。
  然后缓缓蹙眉。
  他发现一个问题,就算现在他穿着衣服,在这水下隐隐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只要惊蛰起来,那……到底……还是会发现他的秘密。
  惊蛰抓着自己的胳膊,无忧刚才黏糊的血,好像还黏在他的手心,那种酸涩的空荡感,让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想着无忧,想着明雨,又想想他迄今为止在北房的日子,有那么一瞬,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在滋生。
  他感觉到那种怪异的倾诉欲,就在喉咙间。
  “你想说什么?”
  容九挑眉,眉头微皱,低头看他。
  惊蛰:“你方才……下午不是很生气?怎么现在又能如此淡定?”
  他在转移话题。
  一个已经早就过去的话题。
  在经过审问后,惊蛰和容九的争吵,好像在遥远之前了。
  容九清楚地知道,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最近,我的情绪会有些变化过大。”
  惊蛰:“……那是有些吗?”
  这已经是喜怒不定,变化莫测了。
  容九沉思:“没有杀人,那就是有些。”
  这可真是一团糟。
  尽管现在容九看起来很冷静,可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仍带着浓郁黑暗的危险,令人的身体为之战栗。
  惊蛰在这个时候有些恨自己的敏锐。
  他在紧张。
  他越紧张的时候,反倒越发敏锐。
  或许是无忧的刺激,也许是那尽管不存在,却隐隐刺痛的背叛感,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安的预感。
  惊蛰和无忧不过朋友,可当知道无忧这么多年的隐瞒,哪怕他肯定有自己的缘由,惊蛰都难免心中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