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5章
  宋忠眉头紧皱,点了点头。
  对王畅、刘表师生这次对话,他的确是听刘表说的。听王粲这意思,莫非另有隐情?
  “我不知道刘荆州是如何说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就我所知,我祖父并没有接受他的谏言。这个故事如果有载入史传的价值,也是载入我祖父的传记,而不是刘荆州的。”
  王粲笑笑。“当然,这点小事,我祖父未必记得。”
  宋忠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王粲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这次问对对刘表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反倒更像是耻辱。
  传记向来有为贤者讳的传统,除非传主是被批判的对象,否则对传主不利的事都不会记。如果非记不可,也会记在别人的传里,以为互见。
  他想为刘表发声,却将刘表的丑事刻在这里,刘表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宋忠越想越觉得不妥,回想起当初刘表讲这件事时的表情,也有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为祭酒着想,为刘荆州着想,还是将这画像换了吧。”
  王粲拱拱手,扬长而去。
  ——
  离开郡学,来到行在,王粲报上姓名请见,在前庭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同座的是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面有倦容。
  见王粲也不打招呼,径直入座,他不由得多看了王粲一眼,皱了皱眉。
  王粲看在眼里,有点不高兴。
  他少年成名,才气逼人,却因容貌不佳,经常受人轻视,也因此格外敏感。见这人神情,下意识地便觉得对方是嫌他丑陋,不禁心头火起。
  “山阳王粲,字仲宣,敢问足下高明?”
  年轻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拱手还礼。“广汉秦宓,字子勑,为太守上计。”
  王粲笑笑,带着一丝不屑。“原来是益州才俊,幸甚幸甚。”
  秦宓心情不太好,却也没兴趣和王粲较量。来到中原,他见到太多这样的人了,一听说他是益州人,下意识地觉得他就是目不识丁的蛮子。
  中原人特有的傲慢。
  见秦宓不搭理自己,王粲更不爽,又问道:“秦君既为太守所重,奉命上计,必是才华横溢,不知秦君治何经?”
  秦宓眼皮一挑,慢吞吞的反问道:“大道万千,岂止在经?寻章摘句,皓首穷经,乃书蠹所为,岂是学者所尚?”
  王粲眉梢一挑。“既然如此,能否请教秦君几个问题?”
  秦宓淡淡地拱拱手。“互相切磋,不敢言教。”
  一旁的人看到王粲进来,便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等到王粲自报家门,关注的人就更多了。王粲在襄阳寄寓时,写了不少诗文,后来还出了文集,为人传诵。此刻见他要与一个益州来的上计吏论学,虽然不至于起身围观,却也纷纷停止了手头的事,凝神静听。
  一时间,原本就很安静的前庭鸦雀无声。
  王粲刻意停了片刻,等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后,突然话锋一转。
  “敢问秦君,天有头么?”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问题?五经之中,有这样的答案吗?
  孙权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叫秦宓进去,听到这个问题,也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想听听秦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秦宓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当然有。”
  王粲立刻追问道:“头在哪?”
  “在西方。”秦宓不紧不慢地说道:“诗云:乃眷西顾,此维与宅。以此推论,自然在西方。”
  众人听了,不禁会心而笑。
  虽说是牵强附会,有强解之嫌,却也有趣。对付这种刁钻的问题,也只有这种回答,只要能自圆其说就行了。秦宓能引诗经而对,更见才思敏捷。
  王粲眨了眨眼睛,又不甘心的问道:“天有耳么?”
  “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如何能听?”
  “那……天有足乎?”
  “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如何能步?”
  王粲眉梢轻扬,抚掌而笑,起身再拜。“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粲孤陋寡闻,竟不知益州有秦君。方才唐突了,还请秦君见谅。”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言行不一
  秦宓起身,与王粲重新见礼。
  他不知道王粲家世显赫,只当王粲是个普通士子,或者与他一样是来上计的。容貌不佳,却有才华,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意。本想深谈,却见孙权在侧,不敢耽搁,便与王粲约定稍后再叙。
  王粲欣然答应。
  秦宓随孙权入内。孙权随口问道:“足下精熟于《诗》,可有好诗传世?”
  秦宓闭口不言。
  孙权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不爽,却不好发作。
  来到堂上,刘协坐在主席,瞥了秦宓一眼,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别人不知道秦宓,他却略知一二。只是在他的记忆中,秦宓在刘璋治蜀时是个隐士,刘备入蜀之后才出仕。现在居然成了上计吏,多少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是蝴蝶效应,还是另有隐情。
  可是看到秦宓昂然的神情,他隐约猜到了一些。
  秦宓来者不善,士孙瑞怕是看走眼了。
  又或者,士孙瑞知道这人是个刺头,不能留在本地,这才故意送到行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