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5章
  “一是决策绝非凭空而定,需要了解大量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只能由三公而来。若是三公提供的信息有误,决策自然也无从落实。二是三公施行,是否符合决策之意,有无偏颇,同样是个问题。若事有不谐,是决策有误,还是施行有误?不管将责任推给哪一方,都有失公平。”
  曹冲皱起了眉头。“依陛下之见,又当如何?”
  “总体上,内朝、外朝应该有所分工,但又不能分得太清,太绝对。”刘协沉吟道:“具体怎么分工,才能兼顾效率与公平,可能还需要斟酌。有一点,应该是明确的。权力不仅要和能力匹配,更要和责任挂钩。任何人,包括天子、太子在内,都不能只享受权力的好处,不承担责任。当然,三公更不能例外。”
  周不疑沉吟片刻。“陛下,人力有时而空,事则永无止境。当我大汉铁骑踏遍天下,四海皆行华夏衣冠,天子一人,又如何能治天下?所以这内朝还是必须要有的。不仅要有,还要集天下之英俊,以为国之元首。”
  刘协点头赞同。“不仅要有人,更要有技术。这也是我建议你们去研习实学的原因。政治不能脱离经济基础,而科学技术则是第一生产力,技术进步决定着经济基础,进而决定政治形态。”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人心所向
  “陛下是这么说的?”周忠喜出望外。
  周不疑笑道:“周公,我们可没有矫诏的胆子。这都是陛下亲口所言,每一个字都记在起居注上。周公若不放心,不妨到太史处申请借阅。”
  周忠哈哈一笑,转头看了一眼高柔、钟繇等人。
  他们是负责修订法律的小组,为了是否限制皇权、如何限制皇权的争执不下,如今终于得到了天子的口信,可以向前推进了。
  他当然要去太史署申请借阅起居注。这么大的事,必须看到白纸黑字,才能最终确定,免得理解有误。
  为这了件事,他不仅头发白了,胡须都被捻断了无数根。
  有时候急了,他就大骂杨彪、贾诩,说好的三公议政,一个躲在南阳,一个虽然在天子身边,却天天装神弄鬼的修道,就是不参与讨论,只有他一个人劳心费力。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接任司空。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话。
  最后还是钟繇想了个主意,让曹冲、周不疑借着讨论学问的机会,探一下天子的口风。
  他们是天子最器重的天才少年,就算有什么冒犯之处,天子也不会计较他们。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而且物超所值。
  天子不仅传达了他的态度,而且做了进一步阐述。
  天子反对取消内朝,并不是舍不得权力,而是认为现实不允许。三公有太多的政务需要操心,未必能余力考虑决策的事,这个任务只能由天子来承担。
  “行,那就这样,多谢你们两位小友了。”周忠起身,客客气气地向周不疑、曹冲行礼,吓得两个少年连忙起身避席,口称不敢。
  周忠正色说道:“你们不要小看这次立法。这部新法修订完毕,意义不下于当年董仲舒春秋决狱。春秋决狱只是在儒家五经中打转,未免有刻舟求剑之嫌。这部新法以仁为本,直追夫子本意,是儒门大道在当今的践行,更符合儒门求新求变,与时俱进之意。”
  钟繇、高柔都表示赞同。
  他们对这部新法同样寄予厚望,希望能一代风气,为大汉再兴五百年保驾护航。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足够的动力夜以继日的讨论每一条文字,务必做到既有儒门经义根据,又符合实践,还能指导未来。
  送走周不疑、曹冲,周忠依然兴奋难以自抑。
  “文惠,元常,大法根本已定,士燮兄弟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当然,我们从来没拦着司空府。”高柔笑道。
  周忠一愣。“文惠,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繇说道:“周公,如何判决士燮兄弟,本来就与新法无关。新法不问旧事,之前的事,自然要按之前的法来判。之所以拖延至今,你真是因为新法未立,没有依据吗?”
  周忠眼珠转了转,笑而不语。
  钟繇转身拍拍案上的邸报。“我已经统计过了。自从袁徽的文章发表以来,附和者屈指可数,反倒是反驳的文章更多一些。由此可见,稍有见识之人,都知道天子乾纲独断固然不可取,处士操控舆论,左右公卿同样不可行,还是依法治国更合理。”
  周忠目光闪烁。“你们精研法令,说说应该如何判处?”
  钟繇不假思索。“渎职,越权,擅自封拜。”
  周忠吓了一跳。“这岂不是要杀?”
  “按律自然要杀。不过士燮七十有余,余日无多,兄弟几年也都年过花甲,加上其族人已经被杀,请天子下诏赦免其死罪,流放海外,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忠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
  周忠很快就做出了判决,亲自将文书送到了刘协面前。
  刘协看完之后,沉吟半晌。
  判决文书写得很老道,将判处依据说得清清楚楚。刘协虽然觉得就这么放过士燮兄弟过于宽仁,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当然,如果他坚持要杀士燮,也能做到,只是这样一来,就违反了他自己说的依法治国的原则,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