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官爷请看,这是我家公子名帖。”
  名帖上赫然“镇北侯府“四个大字。
  陈大耳接了下来,回身朝刘迎使了个诧异的眼色。
  本以为裴松新官上任,怎么也得搞个车马列队、箱笼盈堆的阔绰场面。谁知,一辆深夜的马车,一个浓妆的婢女,这就是侯府公子的排场?
  二人摸着帖子的金漆,又反复检查了上任文书上专饲侯府的官印,怎么看都不像假的,便拿钥匙开了坊门。那车轱辘在积雪中隆隆滚起来,驶过坊门的一瞬间,帘子被风吹开一角。
  好奇怪,裴松清秀得像个女人。闭着眼,睡死一般。
  刘迎愣怔看着马车驰远,啪地一声,听见陈大耳拍他肩膀:“哎,他都来了,咱们总不能还像呆子一样守在这里吧。把坊门锁好,你我二人吃花酒去。”
  刘迎点点头,便转身锁了坊门,倒叫陈大耳心里一动。
  “你小子果然有心事。平日叫你吃酒三拒五推的。遇到什么麻烦?同哥哥我进了酒楼再仔细说来。”
  陈大耳说着揽住刘迎的肩。刘迎只淡淡一笑,不答,听陈大耳高盛阔论窟里哪家美酒最香。转眼马车已经快要消失在路的尽头,像一个蝼蚁般大的点。坊门四周冷清。越往前,越有灯火万千。商铺人家,鳞次栉比。然而这繁华楼宇的上方,却有阴影起伏如山峦绵延。
  那阴影即是佛塔废墟。而废墟之上是一轮孤月。
  刘迎倏忽打了个寒颤。
  利运塔镇窟安康的时代早已过去。如今,刘迎确定这佛塔残垣就是无数秘密隐藏其中的恶渊。
  谁靠近了,谁就离罪恶不远。
  下半夜。
  北坊本来一潭死水的lt;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gt;官场,因为裴大人的到来,霎时如滚水炸开了锅。
  其中,最积极张罗迎接的,要数暂任僧录司副主事林斯致。
  僧录司是皇帝在利运塔倒塌后临时设立的机构,一主僧人疑案,二主佛塔重建,事务繁多,经费吃紧。副主事一职由工部推诿到礼部,又被礼部移交太常寺,最后偶然落到林斯致这个资历颇浅的太常寺卿头上。
  太常寺卿主国家祭祀,常常出入利运塔。林斯致虽是科举一甲出身,又对佛塔熟悉,但他年轻且出身寒门,想一举调动北坊司法、工程二力来辅佐僧录司,难如登天。
  谁知,正主事一职,在如踢皮球一般被朝廷各部商量了几月之后,竟直接由皇帝下了令,派给镇北侯的公子。
  此旨一出,朝堂哗然。镇北侯裴氏功勋何等荣耀。裴李共天下,是早些年的老人言了,如今裴家虽然势头渐弱,但根基依旧非凡深厚。
  据说这个裴松还未弱冠,体虚多病,常年据宅不出。虽恐无才,然而身世显赫,想必人脉广泛,暗助颇多。
  林斯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救星赴任的那一天。
  然而,他见裴松的第一面,就出了大洋相。
  那一晚,林斯致派好仆妇小厮恭候,将锦褥熏笼齐备。自己沐浴焚香,穿着官服,准备一肚子敬谦的见面语,站在僧录司门口,彬彬有礼为裴公子掀开马车的帘。
  不料,帘子一开,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其次,是车厢里一股浓浓的酒气直朝他鼻子扑来,差点叫人熏了个趔趄。
  身着华服的公子闭着眼,软绵绵靠在俗艳婢女的身上,想必就是裴松。林斯致顾不得礼节,仔仔细细眄了几眼。
  好么,不是说病弱公子,据宅不出?
  原来是个上任头晚还要聃溺酒色的废物。
  林斯致见状,只好吩咐下人将裴公子扶出车厢来。裴松身材倒确实瘦弱,整个人笼在大氅里晃晃荡荡如一张纸。林斯致出于礼节,伸手虚扶一扶,不料,哗地一声——
  裴松吐了。
  热气腾腾,杂粮粥一般泼在林斯致崭新的官服上。
  众人一时大乱,寻来帕子脸盆,什么能接的器物都拿来接着,可裴公子还是一路吐到厢房门口。临进门前,婢女朝林斯致嫣然一笑:“林大人辛苦,我家公子酒后闹腾,烦请大人送来些锦绳,束在被上,好叫公子今夜安睡一晚。”
  林斯致忙不迭地答应。此时只怕有人叫他找个铁兽笼关住裴松他也肯照做。正吩咐手下人去拿麻绳,忽然见那方才还醉卧榻上的公子,忽然有些清醒,红涨了脸,睁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瞧,同时嘴里说些什么。
  四周来来往往忙碌仆从,又下了大雪。林斯致听不清,只看见裴松在做口型。下人们端来热水毛巾请他去更衣洗手。他身上污秽,索性转身,走了几步路,浑身一凛,反应过来那嘴型。
  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
  ——“救命。”
  林斯致赶忙回头,却见裴松那间卧房,已经将门,牢牢关住了。
  满地苍茫大雪,院中人来人往,独那扇木房门紧闭,如同昏睡巨兽一只鸦涩的眼。林斯致站在雪中一会,终究摇了摇头。
  定是自己看错了裴松的口型,他心想。
  第2章 挖眼金佛
  (二)击鼓
  “醒啦?”
  裴松卧房内,婢女一边对着铜镜卸妆,一边问躺在榻上的华服公子。公子双手都被麻绳缚住,但是肉眼可见束得很松。
  “嗯。”他冷笑。
  “这里当真是回明窟?”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