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萱城叹了一下,我没心思跟你置气,你这个疯子。
  姚苌笑的没皮没脸,对,我是个疯子,阳平公您是个君子,不就成了。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整个厅内一片鸦雀无声,最后一顿饭下来,火锅吃了七分,茶水喝了九分,连苏芳累的死去活来,就为这些在饭局上荒唐闹事的政客们。
  萱城反思了一夜,其实他与姚苌之间无恩无缘,谈何置气,姚苌只不过是胆子大了些,他想要挽回自己姚氏一族的尊严,在苻坚面前求来一丝怜悯,苻坚都许给他了,当年是苻坚带兵灭了羌族姚氏,姚苌的哥哥姚兴兵败被杀,姚苌投降了苻坚,他们本为陇南一脉,本应和平共处,就像姚苌说的,他知道苻氏的一些事,他们之间本无秘密可言的。
  可姚苌不该把这些说出来,萱城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有苻坚能给他答案,一个小小的降服之人他凭什么来把萱城所不知道的事抖出来,平白添了烦恼,可萱城的心里却不自觉的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自己去寻觅这个答案,既想要又不敢要,所以他很矛盾,他不想离姚苌太近,可这个人却毫不自知的向自己靠近。
  蜀地之事已然明了,一切都趋于完美,有杨安和连成衣在蜀,蜀地定会日益繁荣,成为一片人间安宁之地,萱城定下了七月末八月初从蜀地启程返回长安,邓羌率领的五万嫡系大军,留守蜀地三万军士,由杨安节制调配,其余返回长安驻地,萱城与姚苌跟着邓羌军北上陇南从西进入长安。
  连成衣终究来不了长安,连苏芳也不会跟着萱城回到阳平公府了,萱城让慕容永跟在连成衣身边学习政务,慕容永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点头应下了,从未有任何一句怨言,这些人中,唯一不能带回长安的就是慕容永,他知道苻坚的爱好,他对鲜卑慕容氏格外的青睐,就连那个无能的亡国之君慕容韡都能被苻坚护的格外滋润,更别说是这个沉默少言冷峻如冰的慕容永,他怕苻氏的江山里再夹杂一个慕容氏,什么东西都不是那么的绝对,什么东西也都不是那么的纯净。
  来时是怎么样的,回程亦是照旧,唯一的区别是萱城不必再和姚苌独处了。
  那一日,是个天气晴朗,白云当空的好日子。
  杨安,连成衣、慕容永他们都在蜀郡太守府门前送行,邓羌马上英姿格外高大,浩浩荡荡的两万大军从成都启程回京,萱城紧紧握住连成衣的手,目光热忱,他不用说什么,对方就已然读懂了,杨安欣慰的笑着,他这个益州牧,显得有些多余,所以他该去梁州待着。
  蜀郡太守连成衣恭送大秦王弟阳平公。
  这是萱城离开成都时,连成衣跪在他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车驾缓缓向前而行,萱城暗自抿嘴笑了,手上还有一丝的余温,他压着手心,原本冰凉的脸上似乎起了热乎乎的东西。
  阳平公,陛下派人来迎接我们了。
  一声高于滚雷的尖声打破了萱城平静的美梦。
  偌大的寝宫,幽静而空荡,细风轻轻拂了进来,吹起了那悬在高柱上的幔帐,明哗哗泛着红光的烛火将这片帝王宫殿蒙上了一层神秘兮兮的意境。
  纹凤雕龙的铜香炉中荡漾出一丝一丝的幽香,整个殿内的气息软绵绵的,香悠悠的,朱门微微启开,有人醉醺醺的撞了进来。
  他走起路的晃晃悠悠的,格外不稳,下一刻果然被吹起的帷帐绊住,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身体却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继而,那声音柔柔的,就像缓缓溪流一般,兄长,高兴也不能这样,你喝了酒,醉醺醺的,我走了。
  弟弟。他的手腕被牵住。
  留下来。声音有些沉重,却不像是醉酒后的朦胧不清。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色袍服,黑袍里面是一件血红的中衣,再往里一层,一件白如雪一般的里衣,身上的衣袍皆有些松松垮垮的,他的身体更是晃荡个不停,手有些颤抖,他抚摸着抱住自己腰身的人的脸颊,弟弟,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萱城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只知道你再乱动,那么两个人都要狠狠的摔倒在地。
  果不其然,下一刻,两个人就被那么饮了酒的人作死绊倒,一同重重的跌在地上,萱城被他压在身下,对方身上的火热即刻传遍了全身。
  你知道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萱城听着,他不敢动,身上的人再乱动,他们就要在这冰凉的地板上打滚了。
  弟弟,我想你,我想见你,想的好心痛。他拉过萱城的手死死的攥住。
  可是,一见到你,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萱城屏住唿吸,细细的听着。
  我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我想见你,想日日夜夜的见你,可是我见了你,一下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这么看着你,你在我面前,我在你面前,你是我,我是你。
  萱城乍然对上他的目光,一瞬间,那个炽热的目光烫的他什么话都没了,他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那双眼睛,里面有万丈深渊,深渊里却全是春色,天水一碧,萱城的眼前模煳了,他的眼睛好酸,可身上人的眼睛却一直刺着他。
  就这么看着,外头的风消失了,周围一片死寂,仿佛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好像在流泪,流尽了泪,便是黑暗。
  忽然间,身上的人却翻了身,继而一把拦腰将人从地上抱起,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步履有点慌乱,萱城的心更是提到了喉咙里。
  皇兄。
  那人没有应声,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轻轻的放在了一片软塌上,轻柔的仿佛就像捧在手心的珍珠一般,床榻周围的幔帐都一一落了下来,将原来有些明亮的空间变的灰暗起来。
  他俯视着躺着的人,认真的看着,仔细的凝望着,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看了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萱城都感觉过了一夜了。
  他终于俯身下来,贴在了萱城的身上,一瞬间,萱城的身体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一般,熊熊燃了起来,身上的人有些沉重,他的气息有些粗重,肌肤一直在颤抖,颤抖到萱城一度认为他病了,病入膏肓了。
  可他却清清晰晰的贴在萱城的耳根上说,今晚,你陪我睡觉。
  萱城能拒绝吗?不能。
  因为下一刻,身上的人就掩了被衾,将两个人严严实实的裹在了一起,他牵起萱城的手朝着自己身上抚摸去,抚摸的有些动情,有些变态,手一直在背上抚着,柔柔的,渐渐的向下而去,萱城以为他终于要做什么奸淫之事了,继而,却亲眼看着他将身上的袍服褪了下来,接着,又是不停的抚摸,那件血红到发暗的中衣被扔了出来,温度再次升高,似乎下一刻萱城都要被烧成烈火一般,可身上人的动作却停止了。
  留着那件莹白的里衣,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身体从萱城身上移了下来,与萱城并排而躺,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手指缠在一起,就像怎么解都解不开的死结一样。
  我们睡觉吧。
  第二百二十章 盖着被子你们就纯睡觉?
  萱城确认清楚了,这个人真的喝醉了酒。
  他的兄长,确切的说,这具身体的兄长,与他发生了肌肤之亲,因为那一晚上,他们掩了被衾并排躺在一起,交缠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回到长安的第一日,苻坚高兴的饮了酒,当晚他拉着萱城在帝王寝宫就寝,一夜沉睡。
  第二日,苻坚醒的特别晚,日上高头,朝会的时辰都过去了,他才悠悠然睁开眼,萱城就在他的身边假装睡熟。
  萱城的意识告诉他,这个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果然,他再也受不住被人这样盯着看的没完没了终于打开眼皮的时候,苻坚正深深的望着他。
  皇弟,我、、
  萱城放开他束缚着自己的手,你什么,睡的好吧,朝会过了,这下好了,你成了一个昏君了。
  可苻坚还是盯着他。
  萱城嗤笑,快起。
  说着就要下床,手腕却被苻坚拽住,萱城回头,只见他的眼里是无辜懊恼又有些窃喜的意味,我多么希望真的可以做下去。
  萱城不明所以,听的懵懵懂懂。
  做什么?
  萱城深吸了一口气,会的。他并非白痴,只是他需要问过这具身体的意愿,在这具身体一直顽强抗拒甚至他的灵魂皆会被出窍的时刻,他不能逆行,不能悖逆这具给了自己生命的身体。
  萱城在宣室殿给苻坚详细汇报了蜀地之事。
  苻坚轻笑着说,谢安不会助张育,所以他必败无疑。
  那还不是你和他达成了合约。
  皇弟当真以为凭着一纸合约就能维系秦晋之间的关系?
  谢安是君子,他不会食言。
  是,可毕竟当皇帝的不是他,是司马曜。
  萱城思量他这句话的深意,四大家族之间的政斗。
  苻坚点头,没错,若是桓玄把川蜀之地占为己有,那么他便顺流而下,直取武昌,王敦曾在武昌遥控建康,晋朝的那场叛乱搞的生灵涂炭,谢安不会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我们打败了桓玄,也相当于替谢安削弱了桓氏的势力,从此晋朝谢氏一家独大。
  皇弟你也看到了,是吗?晋朝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可实则暗潮涌动,四大家族,个个都想流传千古,既然桓玄想要蜀地,谢安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让给他呢?张育孤助无援,怎会不败,假以时日,我们与谢安的合约到头,其实哪里管得了那份合约,我们便能渡江南下、、
  皇兄。萱城打断他,不要说了,你想的太多了。
  一听他提起渡江南下晋朝之事,萱城就气恼,王勐离世时说了,万万不能伐晋,一想起后面那场战争,萱城内心五味陈杂。
  小小的晋朝真的打败了苻坚么?谢安真的与苻坚打了一场千古名战吗?他们两个又真的同时离世吗?
  好吧,你不让朕说,朕就不说了。苻坚服软。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之间升起来一阵尴尬又温暖的气氛,谁都没有打破沉寂,萱城终于耐不住了。
  你封姚苌什么了?
  苻坚说,龙骧将军。此语一出,萱城如石定住,龙骧将军,这是苻坚早年参与政事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封号。
  你疯了吗?你把这个名号给了他?
  没有,朕只是履行了诺言。
  什么诺言,姚苌说骗了我的人是你,你骗我什么了?
  苻坚说,朕从未说过姚苌的出身,朕没有骗你。果然正如萱城猜测的一样,苻坚他不想承认,可的确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关于姚苌的任何事。
  既是帝王之言,说便说了,皇兄,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即便是错的,日后我自会替你承担,我想你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
  在洛阳时发生了什么?
  苻坚摇头,无事。
  萱城继续追问,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灵魂引渡。
  我是说在这之前。
  苻坚脸色骤然聚变,有些惊慌,他瞥过头去,萱城悄然逼近他的身体,小心谨慎的,生怕惊动了他一样,终于他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苻坚的脖颈上,你乱伦。
  此语一出,苻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眼里夹了狂风暴雨朝萱城袭击而来,忽而出手掐住萱城脖子,将他的身体抵在地板上,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萱城被他死死的卡住脖子有些难受,喉咙里如卡了一根鱼刺般想说什么却半个字眼都发不出来。
  他憋的脸色发烫,却不反抗,他想看看苻坚到底会不会用强。
  然而他失望了。
  苻坚还是松开了手,他的眼里泛着什么东西晶莹透亮的。
  萱城一下心剧烈疼了起来。
  他怎么能那么说?
  怎么能?
  就算苻坚真的跟他的亲弟弟发生了什么,又关他什么事,他终究不过一介外人。
  王嘉说,你不会想起来的,朕信了。
  萱城咬着牙忍痛,逼着他的眸子说,可是你忘了,这具身体已经醒了。
  你引渡新的灵魂,真的能断绝血缘关系吗?
  你的弟弟,你们怎么可以断的了,啊,你们血连着血,苻坚,你断不了的,所以,你要为此恕罪的,你的弟弟他会死,你知道吗?
  苻坚垂着头,像是一个思过的罪人一样,萱城就肆无忌惮的往苻坚身上碰,火苗一下子在两人之间点着,萱城作茧自缚,苻坚最后还是动了手,他动手箍住了自己的弟弟,他把头深埋在萱城的胸前,萱城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
  那件事,那件事。胸前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无声。
  萱城还是用手臂环住了他,他们抱在一起,唿吸在一起,两个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就像一根树上的藤条一样,既然攀上了这根树枝,他们的命运便紧紧的系在了一起,生生世世。
  萱城伤了苻坚一次。
  无可弥补的伤害。
  所以一连数日,苻坚都不召见他这位亲弟弟,萱城作为当朝丞相竟然罢了朝,然而朝政却进行的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萱城想,其实历史都是错的吧,苻融压根不是什么北国战神,他不懂得谋略军事,更不懂得为政之道,那些微弱的史实都是荒唐的吧。
  苻融他只是苻坚的弟弟,而已。
  有这个身份,他就足以名传千古了。
  苻坚留名千古,他的弟弟就跟着他享受后世人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萱城独身一人坐在明楼里饮茶,一口浅抿,抬眼望着花圃的慕颜花失神,慕颜花开的正好,千百种颜色毫不重样,不用什么争奇斗艳就已经独领风骚了。
  已经八月份了,今年的慕颜花花期真长。
  过了一会儿,明月送茶上来,默默说了一句,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几日不去上朝了,再不去上朝,圣上可真要罢免了你这位丞相了。
  萱城回了句,也好。
  他正想学学谢安,两袖清风,醉卧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