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428节
  “闹得多凶?”李善有些好奇,“谁被调走了?”
  “虞世南出昌乐令,李守素出渭州长史。”凌敬叹道:“独孤彦云、公孙武达、张亮等将均出京。”
  李善想了想,这几个名字……也就知道虞世南,呃,张亮也有点印象。
  第七百零五章 忍气吞声
  v李善歪着脑袋在想,记得史书中提及,夺嫡最关键的时候,房玄龄、杜如晦都被赶走了呢。
  看李善这模样,凌敬轻声道“十日前,天策府统军李孟尝与纪国公段纶……想必怀仁亦有耳闻?”
  “的确听说了。”李善啧啧两声,“据说在芙蓉园内,战况惨烈?”
  呃,这两年芙蓉园只有两场殴斗,上一次就是李善大发神威……所以事情一出来,就有人说给李善听了。
  凌敬扯扯嘴角,“段纶乃前隋兵部尚书段文振次子,圣人四女高密公主丧夫,便是太子做媒。”
  “噢噢,段纶依附东宫?”
  “嗯。”凌敬解释道:“武德三年,段纶出任剑南道招慰大使,后任益州总管,今年六月,益州属官举告段纶谋反,圣人调其回朝。”
  “噢噢噢噢!”李善终于听懂了,他早就听说了芙蓉园殴斗,但还真没将此事与夺嫡联系在一起。
  段纶长期出任益州总管,而益州是益州道行台的治所,也是最重要最富饶的州府,而益州道行台那是李世民的势力范围……李世民兼任的那么多职务中有,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虽然是遥领益州道行台,但实际上在中原大战的时期,李世民在钱粮、兵力各个方面都得到了益州道的大力支持,益州道十一个州府中的总管,超过半数都是秦王一脉。
  李世民如何能容忍东宫嫡系占据着最重要的益州总管这个位置呢,就相当于陕东道大行台内,洛阳令却不是自己人一般。
  毫无疑问,在所有人看来,突然有人举告与东宫关系密切的益州总管段纶谋反,这件事很可能出自秦王的手笔……就在今年,还有人举告赵郡王李孝恭谋反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件事都达到了同一个目的,削弱了东宫在地方上的势力。
  要说背后没有秦王的谋划,估摸着李渊都不会信。
  这才直接导致了段纶主动羞辱挑衅天策府将领……凌敬用婉转的口吻提及,李孟尝虽然是赵郡李氏子弟,曾祖、祖父都出仕,但家道中落,年轻时候做过盗匪,段纶以此羞辱。
  谁想得到李孟尝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开打,虽然胳膊被打折,但也一脚将驸马都尉段纶踹下河了……十一月的天,真够这厮受的。
  李善在心里默算,早些年杜如晦被尹阿鼠打伤,去年房玄龄被罗阳、罗寿殴打,后来禁苑混战,罗寿小腿骨折最终残疾……反正罗艺是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了,同时程咬金、翟长孙、侯君集被罗艺鞭打。
  再到这次,冲突越来越剧烈了,李善叹了口气,心想真的如凌敬所说的,自己太能折腾了……冲突如此剧烈,和代州的局势息息相关,或者说的更明确一点,与大唐、突厥之间的战局改观有很大的关系。
  “嗯?”凌敬曲起手指敲了敲案面。
  “噢噢噢……”李善回过神来,“凌伯放心,小侄一定忍气吞声!”
  看着凌敬狐疑的视线,李善用掏心窝子的口吻苦口婆心的说:“天策府内英才济济,秦王一时半会儿是用不到某的,小侄自然要退避一二,免得被卷进去。”
  理是这个理,在夺嫡之争中,太子李建成是需要李善的,东宫在军中的势力太过单薄,能多收拢一个都是好的,更何况是三破突厥的邯郸郡王。
  但军功盖世的李世民是不需要李善的,至少在夺嫡之争中,李善很难有什么实际作用……李善如今的地位一方面源自于他的功勋,另一方面源自于圣人李渊的信重。
  而李渊对李善的态度如此温和,视若子侄……很大程度上在于李善本身没有被卷入夺嫡之争,甚至没有任何的偏向。
  关于这一点,凌敬和李善早就商议过很多次了,很确认李世民的想法……李善这几年再怎么折腾,在夺嫡之争中是帮不上多少忙的。
  “但愿你真的能忍气吞声。”凌敬哼了声,面前的这位青年最惯用的手法就是退避三舍,但退到一定地步,当不能再退了,或者找到了可以反击的理由,就会以猛烈的攻势迅速的击溃对手。
  李善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板着手指头说:“裴世钜那厮肯定不会留手,但不会再随意出手了,暂时可以不计。”
  “王仁佑……听昭德说过,在平康坊被昭德、稚圭打了一顿,朔州战事之后,王仁佑就回了河东祁县。”
  “罗艺远在陇西,出任泾州刺史,罗寿出任利州都督,都不在京中。”
  凌敬微微颔首,罗寿今年五月份出利州都督,利州隶属于益州道,第二个月就有人举告益州总管段纶谋反……虽然凌敬没有从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那边得到一丁半点的风声,但能肯定,这是双方在益州道的是一次交锋。
  罗寿拿下了利州都督,这是东宫试图向益州道伸手,本就有个益州总管了,还要染指利州都督,秦王府这边立即给出了反应,干脆利索的将段纶赶回了长安。
  “不过打听过了,罗阳还在长安,据说在长林军。”李善想了想,“长林军驻扎在禁苑,以后某不去禁苑就是。”
  李善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还是恪守名字中的这个“善”,与人为善,结下的仇家少之又少。
  凌敬冷冷的道:“你还忘了一个人。”
  “谁?”李善愕然。
  “天策府右二护军,段志玄。”凌敬嘴唇抖了抖,“被你从代州赶回长安,段志玄无颜见人,同僚愤然,对你……”
  李善呆了呆,拍案道:“这厮如此无心胸气度吗?”
  凌敬都无语了,你那么羞辱人家,难道人家不应该怀恨在心?
  这叫没心胸气度?
  不等凌敬反驳,李善就拿出了反例,“看看常何……”
  好吧,凌敬也没话说了,只叹道:“少惹事生非,少去芙蓉园、东市、西市,若是被段志玄堵住……”
  “他敢!”
  “李孟尝敢殴打驸马都尉,你觉得段志玄不敢动手?”
  李善咽了口唾沫,心想曲四郎的武艺还是差了点,明日让张仲坚随身……这厮太丑了点,有碍观瞻啊,还是让王君昊跟着吧。
  第七百零六章 雪(上)
  这次李善是说到做到,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每天去上衙,在司农寺里安安静静,吃了中饭后睡一觉,醒了直接出城回庄子。
  经常有人送来拜帖,李善基本上谁的面子都不给……除了崔信、李客师两家之外,李善谁的门也不登。
  得罪人肯定是得罪人的,但之前将近两个月,李善已经将略有点关系的朝臣都拜访完,也不在乎了。
  说的夸张一点,天下世家门阀中,李善与绝大部分家族都有来往,关系也都不错。
  当然了,有两个人的邀请,李善是不得不去赴宴的,其中一个是齐王李元吉,李世民那边可能还要往后推延。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这天李善一觉醒来……在司农寺醒来,突然发现窗外尽白。
  “好大的雪。”
  李善踱步到院子口,抬头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想起昨日上林署送来的鹿肉,犹豫了下还是作罢。
  算了,还是回去弄吧,烧烤味道有点重,隔壁就是中书省,万一味道传过去……又要惹得崔信黑着脸过来训斥。
  “郎君。”
  李善回头看见贺娄兴舒捧着一本册子,“选好了?”
  “是。”贺娄兴舒解说道:“同州、坊州、陇州三地挑选了十二处。”
  选择司农卿就是为了推广棉花,选了诸屯监就是为了屯田,李善自然是要提前做些准备的,他嘱咐贺娄兴舒在关内道挑选地点,准备明年二三月开始试种。
  “坊州……”李善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坊州,鬼知道坊州总管杨文干到底想干什么,自己不能被卷进去。
  同洲与河东接壤,靠近黄河,龙门、风陵两个渡口就是在同洲,陇州也不错,靠近陇右道,交通便利,其实棉花在陇西推广最好……陇西道大约就是后世的甘肃一带。
  “同洲、陇州两处,先派人去问问吧。”李善吩咐了句,这种事司农寺是有资格插手的,但毕竟关系到地方,不可能完全绕过当地官府。
  走出司农寺,承天门大街上,几十个侍卫正在扫雪……有点苦逼,一排扫过去,休息片刻地上又堆积起来了,今儿的雪实在有点大。
  李善有点担心,前年大雪,庄子里不少房屋夜间被压塌,死了好几个,想了想招呼了一声,带着曲四郎、王君昊等人径直回了家。
  这段时日,王君昊一直守在李善身边……后者是真怕了段志玄来找麻烦,他特地去问了,李客师吞吞吐吐,段志玄在天策府内是放了话的,如此羞辱,他日必报之!
  不过这次李善是白白担心了,朱玮安排的非常妥当,一年都下来,整个庄子所有的房屋都是重新修建的,用的也都是红砖,此次随李善而来的代地、朔州亲卫的家属,虽然住的有些拥挤,但也都有存身之所。
  整个庄子转了一遍,李善问起东山寺密库。
  “铠甲、军械上次都带去代州了,不过几个月前回京,挑选上好的带回来了。”朱玮低声说:“还带回了不少弓箭、弩箭。”
  李善呃了声,国朝初定,又行府兵制,民间不禁军械、铠甲、弓箭,但弩是严禁的……七叔你是想干什么?
  朱玮很是无所谓的模样,继续说:“自七月之后,关中、河东米价骤跌,遣派村民分赴各地采买,如今存粮约莫千石。”
  李善在心里换算了下,一石大概是八十斤左右,千石大概是八万斤粮食,如今整个庄子约莫五百余户,男女老幼一起大概是两千余人,放开肚皮吃……也不知道历史上贞观初年的旱灾到底范围多大,时间多长。
  但不管怎么说,存粮总是有必要的。
  “还是没什么人肯种棉花吧?”
  朱玮苦笑着摇摇头,“都是上好的良田,谁舍得种棉花?”
  李善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从名义上来说,如今日月潭这个庄子都是他的,想种什么就能种什么,但他向来不愿意强迫别人……大家都愿意种粮,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粮食是能活命的。
  聊了许久,李善让人去城内采买一批木炭,分发给各家,看这模样,这场大雪只怕不是一两日。
  “还是从东山寺这边走吧。”朱玮笑着说:“之前抚恤,还有年后建屋都是你那边的。”
  李善倒是无所谓的点点头,现在不管是庄子还是李宅都不缺钱,李善在代州任职年许,不说其他的,仅仅是商路分润,就是一笔庞大的数目……通过平阳公主上交的账目,关乎李善自己的只是霞市的分润。
  如今庄子里的账目是分成两本的,一本是李宅的,一本是整个庄子以及东山寺的,由朱玮掌管。
  当木炭分发给各家各户的时候,无数村民聚集在李宅门口拜谢,李善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了,而朱氏却是志得意满……自己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啊!
  不过有几个朱氏族人向迁居来的人说起当年的琼瑶浆……郎君巧制琼瑶浆,毫不吝啬,拿出来解全村困境。
  呃,听到这段的时候,李善有点脸红……当时自己也就是被母亲逼上梁山,闭着眼睛含着泪点头的。
  还有母亲做主赠送给王仁表的几十贯铜钱……差不多也就是那次,李楷才真正与自己开始交心。
  不得不说,刚刚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李善在三观上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朱氏那两次做主,让李善真正打开了融入时代的那道门。
  其实就是现在,李善也觉得金钱、财富能撬动极大的资源,比如霞市,比如商道,但也真切的体会到,名望才是硬通货啊!
  等众人散去,放衙的凌敬踱步过来,使了个眼色,李善主动的往边上走开。
  朱氏瞄了眼懒得理会,她现在是越来越摸不清儿子的心思了,但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自己儿子。
  现在朱氏基本上每天都要出门,忙得很,有时候去崔府与未来儿媳妇交流交流感情,有时候去李府与长孙氏品茶,有时候去延寿坊的宅子看看家具打制,还要去隔壁的应国公府看看关系不错的杨氏,顺带着抱抱那位才两三个月的未来女皇。
  那边凌敬低声问:“昨日去齐王府赴宴,如何?”
  “怎么了?”李善有些诧异,“不过敷衍一二罢了。”
  凌敬来回走了几步,低声道:“今日两仪殿内,齐王夸口,明岁突厥来犯,自请领兵。”
  李善张大了嘴巴,骂道:“想瞎了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