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443节
  这四句诗让后世无数人浮想联翩,基本上都是404的画面。
  不过此时,华清池这个名字还没有问世呢……反正现在都是叫骊山汤或者温泉汤,李善估摸着是李世民那个败家的重孙子起的名字。
  李善是久闻华清池之名了,穿越而来在长安城门口,他还回首翘望,想的除了灞桥杨柳之外,就是滑洗凝脂的华清池了。
  几十年后的华清池也成为华清宫,实际上不仅仅只是一个皇家景点,更成为当时唐朝的三大政治中心之一,另两个是长安和洛阳。
  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李隆基就是在华清宫坐镇指挥,潼关告破,也是从华清宫启程逃窜的。
  李隆基每年都要来此,一来就是几个月,陪伴他的开始是武惠妃,后来是杨贵妃,而大批的朝臣也都跟随而来,甚至官衙都在这儿是独设一份的,整体规模极为宏大,几乎就是一座城池。
  现在自然是远远无法相比,但即使现在,也不比太极宫差太多……唐朝皇城三大殿,太极宫现在就有了,大明宫、兴庆宫都还没影呢。
  李善不避风雪,登高望远,一旁的周氏小心翼翼的替其戴上皮帽,围上围脖。
  一旁的官吏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实际上自周朝开始就在这儿设有离宫别苑,向来是皇家专用,此后秦、汉两代又有增补。
  “始皇称帝,砌石起宇,名骊山汤,汉武加以修饰。”官吏笑道:“前隋大冢宰宇文护造皇汤石井,开皇三年又列植松柏数千株,修屋建宇,方有此景。”
  一旁的曲四郎咋舌道:“皇家专用的……”
  “本朝不同。”官吏赶紧解释道:“数年前,朝中曾下令,王公均设汤馆,只是圣人从未驾临……”
  李善笑着点点头,不是唐初王公贵族不喜欢泡温泉,而是现在主要集中在庆善、石门两地,现在的华清池很不受重视。
  这方面李善很懂,因为每个温泉汤都设监,主管的就是司农寺……李善上任司农卿之后,最用得上的是诸屯监,最感兴趣的就是温泉汤监了,早就想来转转,正好这几日长安内因为自己、苏定方风起云涌,干脆来这儿避避风头。
  可惜母亲不肯来,又没办法拐上十一娘,只能带着周氏、小蛮与亲卫、亲卫家眷来转转,噢噢,还带上了再过几天就要去陇州的张文瓘。
  “怀仁兄,爬这么高作甚?”气喘吁吁的张文瓘走近,“来这儿不是泡温泉吗?”
  李善没搭理这厮,死皮赖脸的跟着过来,只转头向东侧眺望,记得兵马俑就在距离华清池十几里的地方呢,遥想近千年前,数以千计的兵马俑被送入皇陵,岁月流逝,埋藏在地底,两千多年后才重见天日。
  几十年后,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流传千古,凄美令人感慨,李善不禁浮想联翩,说起来唐朝类似的事挺多的,其他大一统朝代类似的事比较少,这其中缘由,后世有人认为唐朝皇室有鲜卑血脉,不重视伦理……这基本上是扯淡。
  李善琢磨,八成是李世民这厮起了个头,将齐王府杀个干净也就罢了,非要纳入后宫,好吧,之后儿子也是有样学样,李世民还没挂呢,李治就勾搭上了武才人。
  还有永嘉公主通奸外甥类似的事层出不穷,李隆基也不过是效仿先祖,抢了儿媳妇而已。
  玩的还挺花的,什么弟媳、庶母、儿媳……
  不过这一世未必还有玄武门之变,如果没有,那李世民还会不会垂涎……不,垂涎是肯定垂涎的,会不会还不要脸的纳入后宫呢?
  这儿还曾经发生过什么……李善想了想,只想到了那场兵变,据说那位校长就是在华清池被逮住的。
  李善还在这感慨呢,那边的张文瓘拉着官吏问:“烽火台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呢。”
  “烽火台?”
  官吏一脸懵懂,李善也是一头雾水,倒是小蛮眼睛一亮,“对了,《史记》有载,侯悉至,至而无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
  张文瓘接口道:“后幽王举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襃姒,尽取周赂而去。”
  “噢噢。”李善恍然大悟,“烽火戏诸侯,原来就是在骊山。”
  张仲坚笑着补充道:“《吕氏春秋》亦有载,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
  李善摸了摸鼻子,都是牛人啊,自己还好穿越到了唐朝,如果是明清时期,想靠抄诗中科举,那是想都不用想。
  自此之后,李善就钉在了华清池,每日逍遥自在,登山观景,赏雪饮酒,再泡泡温泉,不去管长安的风起云涌。
  第七百三十四章 长安局势
  李善觉得,这是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段时日,呃,绝对不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能一龙双凤的男女共浴。
  为此,李善连元宵节都没回去,谁傻了吧唧的回长安去看彩灯,待在这儿躲清闲不好吗?
  甚至元宵之后,朝中已经开始上衙了,李善还不肯回去……但他不回去,还是有客人来访的。
  来的两位是一同抵达的,一位是刚刚从吏部领取公文,即将启程赴任陇州华亭县令的张文禧,专门来逮躲在华清池乐不思蜀的弟弟张文瓘的。
  另一位是李昭德。
  “怀仁兄,你看!”李昭德得意的指着随从手中的大块牛肉。
  “好好!”李善大喜,过年节,桌上如何能缺牛肉呢,但牛肉真的不太好弄,李善实在有点嘴馋。
  因为父亲李乾佑是长安令,耕牛暴毙后斩杀,那都是要去县衙报备的,所以李善回京后但凡想吃牛肉,都是去找李昭德。
  “今儿吃火锅!”李善兴致勃勃,拍拍沮丧的张文瓘,“就当为你兄弟送行了,去了华亭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哦。”
  张文瓘气的一屁股坐下来,抓起一根瓜狠狠咬了一口。
  “黄瓜?”李昭德有些诧异,也抓了一根塞进嘴,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嘟嘟囔囔,“怀仁年节时候也不送些来。”
  李善打了个哈哈不吭声,他也是来了华清池才知道几个温泉监都在冬日种植蔬菜,不过这玩意不是用来吃的……至少名义上不是拿来吃的。
  诸温泉监,凡近汤所润瓜蔬,先时而熟者,均以荐陵庙。
  当然了,李善来了华清池,这儿的汤监、丞、录事全都是他正儿八经的属官,自然是要竭力奉承巴结的,这几天黄瓜什么的就没断过。
  不过李善也有些诧异,“不是胡瓜吗?”
  “前隋炀帝改胡瓜为白露黄瓜。”张文禧隐晦解释道:“前朝皇室颇讳胡。”
  虽然杨坚自称弘农杨氏出身,而且还颇为大方的提拔重用多位弘农杨氏子弟,甚至连宗正卿都送出去了,但实际上天下皆知,杨坚有鲜卑血脉……当年未掌权的时候,还姓普六茹呢。
  所以杨坚篡位建立隋朝之后,皇室颇为忌讳胡字,将涉“胡”的字眼一律更改。
  李善饶有兴致的问:“但明明是绿色,为何改为黄瓜呢?”
  张文瓘、李昭德都才十来岁,自然不知道,张文禧都年近四旬了,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解释道:“自古色分正间,正色之中,黄为土色,位在中央。”
  李善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了,八成是隋炀帝为了宣示皇室正统性,才非要命名黄瓜而不是绿瓜。
  几人找了个池子泡了泡,才出来吃饭……可惜是没条件,不然李善还想一边泡一边吃呢。
  张文瓘和李昭德两人很有点同病相怜,两人年纪相仿,这两年都被家里严加管束读书,两家长辈都希望能科考入仕。
  事实上这两位还真有点像,后来的确都是科考入仕,不过都是明经科,但最终都做到了宰相。
  “明日就启程?”李善惋惜在这儿弄不到什么好的调料,随口道:“陇州又不远,如今雪势尚未停呢。”
  张文禧脸上颇有愁色,“如今长安……还是尽早启程的好。”
  李善有些愕然,他躲在华清池里逍遥自在,哪里知道长安里……李世民这几日过得那叫一个辛酸啊。
  正月十六,早朝时突然有朝臣放言,如今天下一统,当撤销陕东道大行台,分割为数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不知道陕东道大行台是秦王乃至天策府的根基所在,陕东道大行台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是秦王的心腹,不同于遥领的益州道,陕东道大行台对天策府来说太重要了……实际上天策府刚开始就是在洛阳建立的。
  秦王李世民不得不亲自上阵,太子李建成很让人意外的附和了几句,却建言调蒋国公屈突通回朝出任正好出缺的刑部尚书……今年那部《武德律》终于问世了。
  听着李昭德、张文禧讲述京中局势,李善微微眯眼,他当年随齐王、李乾佑驻军黄河边,对陕东道大行台也知晓一二。
  蒋国公屈突通是以右仆射的身份实际掌控陕东道大行台的,一旦被调回京中,李世民虽然在中原还多的是腹心,但想挑出一个能压得住局面的人物就难了……谁给李建成出了个这么阴损的招数!
  东宫这压根就不是想向陕东道大行台伸手,而是试图乱之。
  这两日,双方斗得不亦乐乎,而李渊的态度……严厉训斥了那位建言撤销陕东道大行台的朝臣,但却没有给出实质性的处罚。
  这样的态度已经说明很多东西了。
  在突厥的威胁暂时不需要考虑的情况下,双方几乎是针锋相对,仅仅这两日,双方真刀真枪斗了好几个来回,暗地里也是频频出手……无奈有李渊的偏袒,天策府这边很是吃了亏。
  李昭德低声道:“今日出京前,听说天策府属官车骑将军张亮被押送入京,圣人下令有司拷问。”
  张文瓘眼睛都瞪大了,“拷问什么?”
  “据说是有人举告,张亮于洛阳招收死士……”李昭德递了个眼色过去。
  张文瓘脱口而出,“难道是秦王……”
  “啪!”
  李善一巴掌扇在张文瓘的后脑勺上,一旁的张文禧也阴着脸道:“二郎慎言!”
  沉默半响后,李善叹道:“早些离京也好……”
  张亮下狱这件事李善前世就知道,史书中记载这位坚贞不屈,始终没有招供,玄武门之变后因此爵封郡公。
  说不定这一世,李世民那厮还是要抢弟媳啊……或许苏定方真的要取代常何了。
  李善眼神闪烁,自己还是在华清池再留一段时日的好……不过或许要找个机会与马周见一面。
  “对了,怀仁兄。”李昭德说:“父亲昨日提及,东宫举荐襄邑郡王李神符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
  李善大是愕然,“他?”
  李神符倒是有这个资格,但他有这个能力吗?
  东宫是觉得如今的突厥已经一蹶不振,还是真的觉得李神符堪为名将?
  第七百三十五章 难产
  长安,皇城。
  两仪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宰辅们人人眼观鼻,鼻观心,齐王李元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端坐在上首的圣人李渊眉头紧皱,不禁伸手轻轻揉着眉心。
  已经快两月份了,于关内道备兵已经是刻不容缓,也确定了是以灵州道为核心,但至今行军总管、副总管仍然没有出炉。
  这些时日,在李渊的默许甚至怂恿下,秦王一脉虽然不能说人心浮动,但势力有渐衰之态,东宫气焰嚣张,咄咄逼人。
  李渊也早有打算,不可能让二郎一脉掌控灵州道,但他没想到,太子李建成会举荐襄邑郡王李神符出任主将。
  李渊考虑的是和远在华清池的李善同一个疑问,李神符有这个资历,但他有这个能力吗?
  “襄邑……”李渊转头看向李世民,“二郎觉得呢?”
  李建成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在父亲心目中,自己在这方面永远都比不上二弟。
  李世民面无表情,略一沉吟,“襄邑王叔曾出任河东道行军总管、并州总管,太子举荐,想必信其之能。”
  反正最近一段时日,太子紧逼,自己退避三舍,就等着看好戏……李世民突然想起,退避三舍那是怀仁的拿手好戏啊。
  李渊叹了口气,他听得出来次子的意思,不太看好李神符,但也不愿意与东宫那边争抢这个位置。
  李神符是以宗室将领的身份几度出任方面大将,但在武德五年到武德七年之间,不仅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反而因为陷害同僚,导致马邑几近失陷,最终被赶到灵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