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地板冰凉彻骨,与冰面无异。
  陈梓浑身发抖,抱住了头,紧紧闭着眼睛。
  空气中有好多鬼魄围着他乱飘,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们挣扎惊悚的面孔。
  他们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啃食他的血肉。
  他头好痛,手好痛,心脏好痛,全身都好痛......
  千万只鬼中突然出现了一个omega女人的脸,她笑得惨淡,在远处朝他招手。
  “阿梓,我是妈妈。”
  “过来,让我抱抱你。”
  “不要.....”陈梓喃喃着,剧烈摇头,“不要....”
  转眼间,omega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上去娴静淡雅,宛若名媛。
  她朝他挥手,眼神很温柔,话语似片片轻飘的白云,被风带到他耳边。
  “阿梓,过来。”
  画面又一转,视线变得狭窄,狭长的光痕打在陈梓幼小的脸上,omega的长裙在眼前飘荡,随着一道刺耳枪声,她轰然倒下,一双盛满悲伤与绝望的眼睛猝然闯入视野。
  陈梓忘了呼吸,看着晶莹的液体从她眼角滑下,鲜红的血液淌了一地。
  omega的嘴费力地一张一合,是在告诉他——不要出来。
  陈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睁大,滚烫的液体止不住地往下掉,渗入指尖。
  他看着omega嘴唇由红润变得苍白,眼神中的温柔一点一点褪去,变得呆滞,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一尊雕塑。
  当时他牵着omega的裙角,问:“妈妈,为什么雕塑不会眨眼睛?”
  omega蹲下身,轻声对他说:“因为雕塑只是用石头做的,没有生命,只有有生命的动物才会眨眼睛。”
  这一刻,陈梓知道,他的母亲,失去了生命。
  “陈梓。”
  “陈梓。”
  “别怕。”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寸一寸拉扯他飘远的思绪。
  他被紧紧箍在温暖的环抱中,那人抚摸他的脸,带着热气的唇贴在他耳边。
  乌木沉香的味道将他包裹,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渐渐散去。
  陈梓攀着秦航的肩膀,急促的呼吸慢慢趋于平静。
  “秦航......”陈梓哑声低语,带着哭腔。
  “我在。”
  秦航轻轻拍他的背,像此前无数个夜晚那样,一下一下安抚他。
  “好黑。”陈梓头埋在秦航肩上,鼻尖是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和血腥味。
  “把眼睛闭上,像睡觉那样,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是不是死了?”陈梓说,“为什么会这么黑?”
  “没有,只是天黑了。”秦航说,“睡一觉,再睁眼的时候天就亮了。”
  “秦航。”
  “嗯。”
  过了好几秒,陈梓的声音才又响起来。
  “我们一起死吧。”
  平淡的,跟他往常说话的语气一样。
  秦航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了,默默释放了更多安抚性的信息素。
  秦航的身体像一个火炉,陈梓蜷缩在他怀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过了许久,久到陈梓攥着秦航衣角的手指都松了力度。
  他的灵魂慢慢飘到空气中,突然又被狠狠一拽,按进了一具幼小的身体里。
  而他却被办法操纵这具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爬上二楼的窗台,一跃,短暂的失重后,全身上下都传来钻心的痛。
  阳台下面是花圃,此时正值春季,百花齐放。
  他倒在一堆花草中,脑子有片刻眩晕,不知哪里的骨头碎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不远处正浇水的园丁听到动静走过来,看到他这样子一脸震惊。
  “二少爷!”
  园丁上前伸出手想要扶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又收回手,面露纠结。
  他站了一阵,走开了,不一会带着一群宅里的帮佣过来。
  大概七八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边,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指指地上的陈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陈梓疼得额上冒冷汗,唇色发白,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头偏向他们那侧,张了张嘴:“救我....救救我....”
  太痛了,全身上下都很痛,骨头好像刺进了他心脏,他感觉每次呼吸都像快死过去了一样。
  视线中,那群人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过来。
  “救救我......”
  他声音细如蚊蚋,即便如此,他已然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
  可那些人像是没听见他的呼救,慢慢向后退去,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没有人能来救他。
  疼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要疼死了。
  但为什么死不了。
  为什么这样都死不了。
  陈梓的神经被痛苦拉扯,脑子里似乎有上百条毒虫一点一点侵蚀他的脑髓和神经。
  蓝天也变得压抑,犹如无尽的海洋,铺天盖地压下来想要将他淹没。
  太难受了......
  旁边的鲜花被踩在脚下,细簌的响动离他越来越近。
  听到动静,陈梓眼睛费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是一双漆黑的皮鞋。
  那人蹲下身,视线缓慢向上挪,倒印在眼底的是alpha那张冷漠疏离的脸。
  陈梓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alpha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如他的表情一样不带一丝温度:“还有意识吗?”
  “好痛...”
  陈梓闭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秦航收回手,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再度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房间,右腿和左手都被绑上了绷带,额头也缠了一圈纱布。
  他一动,那股钻心的痛又从全身四面八方涌来,他疼得叫了一声。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陈梓这才注意床边还站着个人。
  秦航扶着他的背,慢慢将他扶起来,支起枕头让他靠着。
  弄好后,秦航收回手,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
  这是陈梓第一次主动跟秦航说话。
  闻言,秦航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躬身,视线下垂,是一副很恭敬的姿态。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
  陈梓盯着他看了一阵,年幼的脸庞带着与年纪毫不相符惨淡:“为什么要救我?”
  秦航:“我是家里的下人,只是做了我本应该做的。”
  “你不怕陈旻新?”陈梓说,“如果他要杀你,我不会帮你说任何话。”
  顿了顿,又说:“帮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秦航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陈梓轻笑一声,闭上眼,头偏向一侧:“滚吧。”
  清晨,太阳缓缓升起,蛰伏一夜的鸟儿开始在林间飞跃。
  “废物——”
  茶盏被摔到地面,顿时四分五裂,茶水淌了一地。
  几个手下站在书房中间,战战兢兢低着头,没人敢说话,生怕动一下就招惹了上面那人的注意,然后人头落地。
  小四站在陈旻新旁边,正在一件件汇报兰岛的事。
  “这点东西都守不住,养他们有什么用!?给我全杀了!”陈旻新恶狠道。
  下面几人肩膀一抖,越发不敢说话了。
  兰岛位于公海中央,面积不大,四面环海,是独立于各个国的存在。
  由于其关键且优越的地理位置,兰岛成功成为了各家势力争抢的对象。同时,也有许多不法之徒选择往岛上逃离,因为一到这里,任何国家都不再有追捕和审判的权力。
  时间一久,岛上便形成了各种势力,相互制衡,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在岛上,只有利益,没有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