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都怪澹台训知,耽误了他的时间。
  急步走进垂花门,不想和赵行检撞个正着,他身后跟着尹济筠和一个眼生的太监。
  “师父,我、我来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毓华宫。”
  扶桑忙从赵行检手中接过书箧,旋即走到尹济筠身旁,与他并肩同行。
  毓华宫是后宫所有寝殿中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座,它曾经是先皇后的居所,先皇后故去三年后,皇上将毓华宫赐给了他和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大公主澹台重霜。
  皇上对大公主的宠爱是尽人皆知的,最好的宫殿给她住着,一应吃穿用度亦是极尽奢华,后宫妃嫔中无人可及。
  在大公主及笄那年,皇上送给她一辆华丽无比的玉辂车当作贺礼,甚至特许她在宫中乘车,这份僭越规制的恩宠更是独一份的。
  作为最受皇上宠爱的金枝玉叶,向大公主求婚的儿郎自然多如过江之鲫。若是有幸被选为公主驸马、天子娇客,此生便拥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比大公主年幼的几位公主都渐次嫁了,大公主却至今待字闺中,年华虚耗。
  大公主迟迟不嫁,皇上不急,却急坏了一些臣子。
  司天监监正曾向皇上进言,从伦理纲常讲到三垣四象1,最后得出结论:公主不婚会影响国运。
  皇上怒斥他“胡言乱语”,还贬了他的官,之后便再也没有朝臣敢妄议此事。
  但背地里,却挡不住流言蜚语。
  扶桑忘了听谁说过,大公主之所以不招驸马,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而她心有所属的那个男子已有家室。以大公主之无上荣宠,若想强取豪夺,自然有的是办法,偏她是个蕙心兰质的淑女,既不愿强求他人,亦不想将就自己,只能一年又一年地蹉跎下去,白白辜负了大好时光。
  至于那个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扶桑也记不清了。
  一行人入了毓华宫,见到大公主,下拜如仪。
  大公主背靠隐囊,仰卧在罗汉床上,青丝未绾,形容憔悴,但依旧难掩殊色。
  她涩声道:“赵院判不必多礼……咳咳!咳咳咳!”
  大公主身份贵重,不是每个太医都有资格为她诊病。
  自扶桑入太医院起,不管大公主是头疼脑热还是月事不调,向来都是非赵行检不可,极为信赖他。还有每月请平安脉时,扶桑都会跟着赵行检来一趟毓华宫,因此对这座宫殿以及大公主都不陌生。
  等大公主止住咳嗽,她的贴身侍女露浓道:“昨日入夜后,公主先是去清宁宫看望太子,又和太子一道去翊祥宫看望蕙贵妃,将近子时才回到毓华宫,却是彻夜未眠,晨起时猝然晕厥,幸好我当时就在旁边,才没让公主跌到地上去……”
  扶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心想,大公主应当是悲伤过度导致的肺气损伤、神疲乏力,所以才会咳嗽不止、萎靡不振。
  赵行检望闻问切,做出的诊断正如扶桑所想。
  开好药方,又叮嘱两句,正欲告辞,忽然听见通报:“皇上驾到!”
  除大公主之外的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恭迎圣驾。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扶桑抬眼偷瞧,只看到一片明黄衣摆,上面绣着繁复的海水江崖纹。想来是皇上刚下朝就急匆匆赶来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扶桑蓦然想到太子,还有昨晚那个梦。
  风热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严重起来也是会要人命的。当时太子在仁寿宫养病那一个多月,时好时坏,坏起来高烧不退,去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可皇上从来没有看过他,扶桑记得很清楚,一次都没有。甚至有人在太子的药碗里动手脚,意图毒杀太子,这样大的事,都没能让皇上到太子床前看他一眼,仿佛毫不在乎他的死活。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扶桑都由衷地替太子觉得委屈。
  “父皇……”大公主依偎在皇上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柔声安慰,又问起公主的病情,赵行检如实回答,皇上松了口气,道:“都出去罢。”
  向外退时,扶桑听到大公主哽咽道:“父皇,我想出宫去看看舅父舅母。”
  皇上温声回道:“好,等你明天好些了,我让蕙贵妃陪你一起去。”
  出了毓华宫,师徒三个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先前那个眼生的太监依旧跟着他们,去为大公主取药。
  扶桑主动和他搭话:“你是新来的吗?之前没见过你。”
  对方点点头:“我是这个月刚调到毓华宫的。”
  “我叫扶桑,你叫什么?”
  “槐青。”
  “是哪两个字?”
  “槐树的槐,青草的青。”
  “槐青。”扶桑小声念了一遍,莞尔笑道:“你是树,我是花,我们两个还蛮有缘的。”
  槐青:“……”
  这话有些牵强附会,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今年十五,你多大?”扶桑又问。
  “我十七。”槐青道。
  扶桑轻轻地“啊”了一声,流露出些许失望:“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槐青:“……”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回到太医院,赵行检亲自抓好药,交给槐青。
  槐青拎着药包从前院经过时,看到扶桑和一个年幼的小太监并肩坐在廊下,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