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花的钱,不多不少,正好五贯吗?”
  云妈妈摊开一个巴掌,道:“就五贯,一个子儿也多不出来,连支酒钱都不够,我还特地叫人搜了他的身,想找个值钱的物事抵当,谁知他身上衣兜挺多,可兜里那叫一个空,真是晦气!”顿了一下,道:“怎么?那穷鬼出事了?”心想宋慈和许义既是提刑司的人,上门所查之案,定然涉及刑狱,又问起那穷鬼,想必是那穷鬼犯了什么事。
  宋慈不答,暗思了片刻,问云妈妈道:“你在熙春楼多久了?”
  “那可有些年头了,”云妈妈道,“我打理这熙春楼,少说也有十年了吧。”
  “你可认识韩??”
  一听到韩?的名字,云妈妈脸上的嫌恶神色立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容,挥着丝巾道:“啊哟,韩太师的公子,在这临安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啊!”
  “韩?常来你这熙春楼吗?”
  “韩公子是何等样的大贵人,怎么可能常来光顾我这小地方?他能来一次,我这里就算蓬荜生辉了!昨晚他难得来了一回,把我高兴的呀,只可惜我家姑娘不懂事,没服侍好他,也不知他往后还会不会来?唉,怕是难啰!”
  “你家姑娘不懂事?”
  “可不是嘛!昨晚点花牌,我叫她点韩公子的牌子,她却自作主张,点了个穷书生,把我气个半死!唉,得罪了韩公子,也不知会不会招来……”云妈妈忽然一顿,面带狐疑地瞧着宋慈,“大人问韩公子做甚?莫不是……莫不是韩公子出事了?那可跟我熙春楼没半点关系啊……”她不怕吴大六出事,毕竟是个穷鬼,就算扯上天大的关系也不怕,可韩?不一样,堂堂当朝宰执的独子,一旦出了事,哪怕是牵扯上一丝半缕的干系,那也担待不起。
  宋慈不答,问道:“四年前腊月间,韩?曾独自一人来你这熙春楼,喝了一宿的花酒,你可还有印象?”
  “大人,韩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宋慈道,“我方才所问,你可有印象?那是他迎亲的前一晚。”
  云妈妈一听韩?没事,不由得抚了抚胸口。她经宋慈提醒,道:“啊,我想起来了,韩公子是来过我这里,喝了一宿的花酒。”
  “当时他喝花酒,是哪位姑娘作陪?”
  “韩公子来,当然要最好的姑娘作陪,是我这儿的头牌关盼盼。这个关盼盼呀,真是可惜,年纪轻轻就让杨老爷赎了身。我调教她那么久,就指着她多赚些钱,那时不知有多少客人是冲她来的,她这一赎身,害我生意一落千丈,可苦了我……早知如此,当初杨老爷给她赎身时,我就该多要点价……”
  宋慈打断云妈妈的话:“韩?那晚是什么时辰离开熙春楼的,你还有印象吗?”
  “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呀!”
  “此事关系重大,请你仔细想想。”
  云妈妈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韩公子是一个人走的,我担心他喝醉了出什么事,还特地叫人跟着他,一直跟到他回府为止。对,就是黄猴儿去的!我想起来了,黄猴儿回来时,天已经亮了,韩公子应该是天亮前那段时间走的。”
  宋慈眼睛一亮,看向黄猴儿:“那晚你跟着韩??”
  黄猴儿点头道:“是,小的一直远远跟着韩公子。”
  “韩?离开熙春楼后,可还有去过其他地方?”
  黄猴儿想了想,摇头道:“韩公子没去其他地方,他直接回府了。”
  “从熙春楼到韩府,一路之上,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黄猴儿又想了想,道:“我记得遇到过一个打更的,好像在敲五鼓,其他人就没遇到了。”
  “此去韩府,必经太学。”宋慈道,“你跟着韩?路过太学时,可有遇到过一个戴高帽子的太学生?”
  黄猴儿回想了一下,忽然眉舒目展,连连点头:“对对对,是遇到过一个太学生,戴了一顶很高的帽子,鬼鬼祟祟的,走路走得飞快。小的回程时,碰上太学着了大火,当时小的还想,是不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太学生干的好事。不过别人的事,与我可没干系。俗话说要得无事,少管闲事,我才不去管那么多……”
  “那个太学生往什么地方去了?”
  “太学外面是前洋街,那太学生是迎面走过来的,从小的身边经过,应该是往前洋街的东边去了。至于他去什么地方,小的可就不知道了。”
  “你回程路上,可还遇见过这个太学生?”
  “没再遇见。大人不提起他,小的只怕都忘了。”
  宋慈暗暗心想:“有黄猴儿的话为证,足见韩?没有说谎。这个李乾,不但是蜀中眉州人,很可能与祭拜巫易有关,而且目下看来,他与四年前岳祠那场大火,还有巫易的死,极可能脱不了干系。”
  吴大六和韩?的话都已得到证实,宋慈无须再向云妈妈和黄猴儿多问什么,便道了句:“叨扰了。”叫上许义,就要离开。
  云妈妈冲黄猴儿使了个眼色,黄猴儿赶紧奉上托盘,那两个半鼓的绢丝荷包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托盘里。
  这一次宋慈对两个荷包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出了后堂。
  云妈妈有些诧异,见宋慈不收钱财,倒也乐得省钱,手中丝巾一挥,示意黄猴儿将托盘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