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的颈动脉是搏动有力的,贸然割开,喷出的鲜血能喷射很远。所以死者半边身子都被血污染透,那近处的凶手必定沾了满身血污。
  既然如此,他逃离时候,必定会将鲜血沾染在附近草叶处。可谢氏的侍卫去寻觅时,却并没有发现这斑斑血迹。
  也许,凶手还没有逃呢?谢冰柔不确定。
  风吹拂过长草,她仿佛能窥见草堆之中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却并不知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程妪在摇晃的木车上养神,却是悔青了肠子。她也算是府中老人了,却像是被大雁叼瞎了眼珠子。
  这五娘子性子有些怪诞,她原本是有所耳闻的。可不知怎的,自己在姜家一看到这位五娘子,便将之认作是贞静娴顺之人,便将那些议论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也是这五娘子有些本事,让自己这么个老人也看错了人。
  五娘子若是愿意,是极容易讨人喜欢的。
  程妪也没想到,途中这么一折腾,同行的裴家姑娘反倒更对谢冰柔生出兴致,还邀谢冰柔与之共乘一车。
  裴妍君眉宇间带着淡淡傲气,举手投足间显得并不好相处,怎么谢冰柔就中了她的意?
  裴妍君胆子不算小,此刻已经缓过劲儿来。她非但褪去了惧色,反倒缠着谢冰柔问验尸的结果。
  谢冰柔略过些血腥的细节,略略给裴妍君讲了讲,裴妍君竟似听得津津有味。
  想着程妪并不好看的脸色,谢冰柔忍不住问:“妍君难道不觉得我的行径有些奇怪?”
  裴妍君:“有何奇怪?这世上有古怪癖好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何足道?”
  “我裴家子弟,也不是每个都做官,养几个闲人也不足为奇。我有位族兄,每次写字,必定要用热酒佐五石散,喝得又冷又热时候,便褪去全身衣衫。如此这般,写出的字方才酣畅淋漓。旁人觉得他古怪,可他写的字连何相都称赞有加。”
  “这男子可以特立独行,我们女郎为什么要规规矩矩?你又不是以此谋生,跟那些操持贱业的三姑六婆自不可相提并论。”
  这个世界儒学未兴,礼教也不像是古装剧刻板印象里那般严苛。天下平定之后,大胤高层推崇的是顺其自然休养生息的老庄之道。而在年轻的贵族里,又有许多人推崇随性而行,潇洒无为。
  裴妍君也受这样的思潮所影响,并不觉得谢冰柔这些行径有如何。她把这些当作谢冰柔一种特殊的癖好,反倒觉得有趣。
  谢冰柔却微微一默。以裴妍君之出身,她方才说三姑六婆是操持贱业并不算是刻意鄙夷,只是自然而然这般认为。
  裴妍君还提到了五石散——
  裴妍君对之仿佛也算不得深恶痛绝,只视为寻常之物。
  谢冰柔略一迟疑,还是多说几句:“我略通药性,知晓五石散其实是金石之毒,对身体并没有什么益处,多服会浑身燥热,肌肤不能着衣。我想,这样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才好。”
  裴妍君不以为意:“虽没有什么益处,可却使人快乐。人生在世,修生养性未必能活过百年。哪怕能够长寿,这样的清心寡欲,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裴妍君终于还是软下话头:“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不在意别人贪图享乐,自己对五石散并不兴趣。此物不过是丹毒,本不能助人成仙。”
  谢冰柔也瞧出裴妍君并不愿意再继续五石散的话题,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陈嬷嬷却禁不住瞠目结舌。
  裴妍君是个任性女娘,倘若换做别人这般扫兴,只怕裴妍君早就冷了脸。
  未曾想对着这个谢家五娘子,裴妍君倒是颇为宽容。
  待入了城,裴妍君便撩开车帘,使得初入此地的谢冰柔窥见大胤都城的繁华。
  裴妍君性情是有些乖戾和任性,可她如若愿意,也能温言款款,一如最亲切的主人。裴妍君向谢冰柔介绍大胤都城的繁华,这座城是在前朝旧址上建立的。
  前朝的都城经历了战火,损毁颇多,人口流失。可如今大胤将之重建,于是这座城市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有复道相联的南北二宫,有商贾云集的东西九市。
  如今正值午时,街道上行人如织,但道路修得十分宽阔,于是车马同行,也并不显得拥挤。谢冰柔也撩开车帘,瞧着这都城的烟火气。
  然后她瞧着一人,便好似坠入噩梦。
  对方着二层交领右衽官袍,腰束双带,压着一枚玉壁。前朝的武官服玄色衣衫,可刚成立三十载的大胤还是个崭新的王朝,于是武官们的统一色调就由黑转红。
  不过古代染色技术有限,那官服也并不是什么鲜艳的红色,而是一种略沉的暗红。
  裴妍君瞧见了谢冰柔面上异色,不觉顺着谢冰柔目光望去,便瞧见了卫玄。
  卫玄双颊微瘦,面颊有些苍白,除此之外,竟再挑不出别的毛病,五官极之俊美。
  裴妍君自然也认得卫玄,当年卫玄入京城时,说是搅动了半城风华。
  裴妍君只道谢冰柔是瞧呆住了,是好色而慕少艾。
  谢冰柔却口干舌燥,她是第一次来京城,可对方样子跟自己梦里看到一个样。
  应该说二十来岁的卫玄比梦里更为美貌,毕竟年轻就应该生得好看些。可这样的美貌,谢冰柔却嚼之无味。她隐隐竟觉得心口发疼,想到了梦里那穿心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