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软肋
  为了避免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回的人再有自残的举止,易扶麟一将人带回宫,便派人严加看守着萧茗铭,但回到宫中的他,既不吃也不喝,即便睡着,也经常梦囈,被噩梦缠身惊醒,清醒时则依旧眼神空洞的注视某个地方,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状况接连持续了好几日,易扶麟为此大发雷霆,但得到的也不过是项少卿害的的瑟缩在墙边,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头不发一语。
  眼看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人儿日渐消瘦,几乎不成人形,成日只能懨懨的躺在床塌上,易扶麟满肚子的气无处可发,只得将怒火发在身旁的奴才。
  「去!让太医院那帮废物都给寡人叫来,这今日要是没将病因给寡人找出来,这一个一个的脑袋都别想留了。」
  易扶麟将桌上的茶盏奏折一把挥扫落地,身旁的太监宫女全跪了一地,深怕自己一不小心触及龙的逆麟。
  在太监十万火急的吩咐下,太医院的太医鱼贯进入屋内,这连日来被皇帝不分昼夜的传唤,每个太医脸上写满了恐惧,但无论他们替肖洺硕把了多少次脉,也医治不了那人的心病。
  为首的太医放下手中微弱的脉博,不知所措的看着身后的其馀太医。
  「.....都愣着干嘛?给寡人说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易扶麟冷眼看着这屋内的人,心里再度起了杀意。
  「皇上恕罪!!」太医跪了下来,将头嗑在冷硬的地上,身后的太医也跟着跪成一片,若是医术最为精湛的顾太医也无能为力,那这宫里也无人有其他方法。
  「皇上.....」顾太医颤抖着嗓音,硬着头皮将心中的话说出口,「肖公子这是心病......若他无心想活,臣等,无能为力。」
  此话一落,易扶麟愤怒的抽起身旁侍卫的剑,剑尖指向顾太医的单薄的背脊。
  「无能为力?寡人养你们这帮废物又有何用?!都给寡人去死!!!」
  剑尖再次落下的同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他无力的撑起身体,朝向易扶麟伸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能让他顺利勾到他,萧茗铭身子一倾,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引开了易扶麟的注意,他一见到萧茗铭竟掉落在地,立刻心疼的拋开手中的剑,跑到他身边将他抱回床。
  萧茗铭依旧没有开口,但易扶麟知晓他的心性,必然是因为自己方才的盛怒让他又害怕了。
  「别怕,寡人不会对你生气。」
  易扶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深怕自己一晃眼,人就又消失了。
  「皇....皇上,臣斗胆有个建议......」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和同僚的命,顾太医只得再度硬着头皮大胆提出建言。
  「说!」
  「不若,让肖公子的母亲进宫探望他?说不定对肖公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心病要用心药医,虽不能确定肖公子为何失去求生意志,但若是让他看见自己的亲人,或许会有好转。
  「命人去将向氏接进宫,就一个时辰!寡人要在这房里看见她!」
  「是。」身旁的太监和护卫匆忙离去,屋内每个人仍旧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着这跪了满地的人,易扶麟感到有些厌烦,挥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去。
  「都别碍寡人的脸,都给寡人滚出去,谁也不准待着。」
  屋子里终于恢復一片安静,易扶麟将萧茗铭身上的衣领拢紧,深怕他再受到风寒,但却不经意瞄见他心口处的异样蓝光。
  他拉开萧茗铭的领口,看见他的心口处竟有一条条诡譎的蓝色条纹,像藤蔓般可怖的自心脏处向外蔓延,隐隐约约还闪烁着诡譎的蓝光。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脸,他还记得他当年派人剿灭朱凰阁时,便曾在一人身上看过类似的情况。
  那人便是曲凌。
  当他知晓曲凌善用毒物操控朱凰阁的恩客时,便拷问过他,那时他身上便有这条条蓝纹,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为了测试毒性,给自己下的断情花毒,为求一晌贪欢,也为求能让自己断情忘爱,但殊不知自己最后仍旧着了断情花的道。
  身上的蓝纹,便是他作茧自缚的最佳印记。
  但为何这些蓝纹会出现在肖洺硕身上?若依曲凌所言,他仅只在朱凰阁的客人身上用了断情花办和花粉当作药引的药引,只为了让客人流连在他身上,就算当年肖洺硕曾和太子招惹过他,也不该出现这层蓝纹。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地方是他错漏的关键?
  "断情花毒,只贪欢不求爱,越是深陷爱的泥泞,花毒便会从心脏漫佈全身,一点一滴吞噬人体,直到整个人成为断情花的容器。"
  人若将死,其言也善,那时的曲凌儘管意志有些恍惚,他也仍知道曲凌最后不过是在为自己可悲的馀生叹息,那时便没有下毒手,仅只放任他自生自灭。
  但是如今,他只想将人抓来重新仔细询问详情,却无奈曲凌多年前的某一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死不明。
  深思至此,易扶麟只觉得眼前的蓝纹十分骇人,这也难怪宫里的太医无能为力,这曲凌本就是药王谷之人,若能研发此种复杂的毒误导也不让人意外,只是这毒现在他心爱之人身上,他要如何能够释怀?
  此刻,易扶麟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自己就不该一时衝动将药王谷消灭彻底,眼下这情况,莫非只剩项少卿能解?
  易扶麟攒紧拳头,想到那仅剩一具焦碳的尸体,仍旧无法解气。
  该死的药王谷,该死的项少卿,连死了也不愿放手吗?
  他回想起自己那日等在外头时,不经意瞥见那两人面前的酒水,那时的他便总觉得有些怪异,这也才让他等待不及的派人捣毁药王谷,只为求自己心里深处那一丝安心。
  难道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易扶麟无力的闭上了眼,百般不愿承认自己竟沦落至此。
  肖洺硕的失踪,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在这世上,唯有掌握权力的人才有权利定人生死,所以他螫伏多年,先后扳倒了太子党及二皇子党,甚至不惜在拿到传位詔令时,亲手戕害了自己的父皇,这一切,都为了能够找回肖洺硕。他不但要找回他,还要给他这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名利,他要让他成为这南国举国上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
  只是为什么,事情的走向却不若自己所想的呢?
  屋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皇上,向氏到了。」
  外头传来太监略显尖细的通报声,打断易扶麟的沉思,
  「传。」易扶麟轻轻将人放置在床头旁倚靠着,目不转睛的查探萧茗铭的状况,原以为他在听见母亲的到来时会有所反应,岂料床上的人却依旧木然地看着远处。
  向氏快步走上前,肖洺硕被皇帝寻回之事她早有耳闻,却不见皇帝派人传唤她覲见,这让她的心里焦急如焚,如今终于等来了传唤,却看见自己十年来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竟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眼睛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硕儿......」向氏一声接着一声叫唤着,却不见床上的人有任何反应。
  新皇上任后的行径,早在百姓之间传了开,易扶麟的暴虐无道、喜怒无常她是知道的,但他可以残杀任何人,却不该折磨她的儿子。
  向氏回头就往易扶麟脸上搧了一巴掌,「你告诉我!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想骗我!太医传来消息,说硕儿是在回宫前受到重大打击,这才让他失去求生意志,若是你能寻回他,你就该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易扶麟张口又闔上,对于向氏的质问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在肖洺硕失踪以后,他便经常走访肖府,将向氏也当作自己的母亲看待,而失去儿子的向氏,也自然而将易扶麟也当作自己的孩子,感念这番母子般的情意,这也是为何在二皇子一党倒台后,肖府仍旧维持丞相府的派头,向氏还成了身分尊贵的一品誥命夫人。
  「你早该让我见他的不是吗?」
  「向夫人......」在向氏面前,易扶麟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知道若是自己将这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全盘拖出,向氏必然无法原谅他。
  「他是我的儿子!你为何.....」
  「不,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易扶麟的狂癥再度发作,他愤怒的一拳砸向窗櫺,木製的窗台应声碎裂,吓坏了屋里屋外的人,却唯独没吓倒向氏。
  向氏也同样心疼的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皇帝,她一直知晓易扶麟的心思深,也知道他对自家儿子的一番心意,却不知他这十年日积月累的执念,致使他如此癲狂。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到萧洺铭身边,轻抚他清瘦的脸庞。
  易扶麟自她身后抽出防身用的短刃,一步一步的走向向氏,他想知道,都做到这个地步,肖洺硕是否还会视若无睹。
  萧茗铭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在易扶麟打算下手的同时伸手抱住眼前的妇人。
  「不要......」喉咙艰涩的传来沙哑的两个字,萧茗铭眼中那灰暗的世界,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易扶麟笑了,想到方才自己要杀太医时,肖洺硕的状况,他突然明白了。
  绝情断爱,若他心中仍有情,又岂会真正断爱。
  「来人!向氏以下犯上,将她压下去关入大牢.....」
  易扶麟一个字一个字决绝的在萧茗铭面前说道,「你可以不要我,但你若是死了,这世界上你唯一在乎的人,也会跟你一起死。」
  他轻轻地拍着萧茗铭绝望的脸,对于自己终于握住他的软肋感到乐不可支。
  「你就恨我吧!带着对我的恨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