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节
  她将一头长发用银簪绾在脑后, 出浴后的面颊白里透红,双眼似是氤氲着水汽, 眼神透着些许慵懒。
  披着荼白色斗篷, 粉色上衣绣着色彩鲜艳的花朵, 同色净面绸缎裤,脚上是一双粉红色绣花睡鞋。
  她左手端着一个白瓷小碗,右手拎着壶口在冒热气的铜壶。
  荷风跟在她身后, 垂着头将铜盆放在屏风边上,悄然退下。
  “这是唱的哪出?”唐修衡起身下地,几步走到她跟前,接过铜壶。
  “唱的整治你的一出。”薇珑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走到窗前,把白瓷小碗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又示意他把铜壶放在床榻板上,自己折回去把铜盆端来,安置到床尾的小杌子上。
  她除下斗篷,把袖管卷至肘部,“脱掉上衣,趴在床上。”
  “……?”唐修衡费解地看着她。
  “快,说好了的,试试我的方子。”薇珑走到他跟前,挑开他的中衣系带。
  唐修衡笑了笑,敛目凝视她,捧起她的脸,“你穿粉色特别好看。”
  “是吗?”薇珑唇角上扬,“以后经常穿给你看。”她帮他除掉中衣,戳了戳他心口,“快点儿,不想我咬你的话,照我说的办。”
  唐修衡大乐,亲了亲她的唇,照她的吩咐趴在床上,“随你折腾,别累着才好。”
  “不会的。”薇珑问他,“不会冷吧?要好一阵呢。”
  “你把屋子里弄得太热才是真的。”
  薇珑笑道:“谁叫我家侯爷能赚银子呢,屯了那么多上好的碳。”
  “夸我的功夫又见长了。”
  “是吧?”薇珑转手端起小白瓷碗,一面将里面的半透明黄色药液淋在他背部,一面柔声解释,“用下午弄好的药末、药草汁熬出来的,用这药液推拿可以助眠。这是我让爹爹给我寻来的一个方子——前几日让琴书去传话,说了你的情形,但谎称是一个友人长期不能安眠。爹爹认识不少奇人、僧道,辗转几日让吴槐送来这个方子。我这是现学现卖,而且没把握,不管有用没用,你可不准生气。”
  唐修衡想了想,“用药浴的法子不也能有同样的功效么?”
  薇珑无奈地道:“方子上提了一句,只说‘药浴亦可,酌量入水’,也不说清楚,我弄这药液就是勉为其难,哪儿知道多少水入多少药啊?”她认真抱怨起来,“一些先人留下来的食谱也是这样敷衍,动辄来一句做法同之,就比方八宝肉和八宝肉圆吧,用的食材的分量怎么可能一样?熟手自然是一看就知道要添减多少,我这种生手怎么可能知道?给我说清楚不行么?”
  唐修衡轻轻地笑起来,“著书立论的人,都是个中高手,在他们眼里,你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就像《孙子兵法》,全篇不过几千字,外行人初看,是雾里看花,内行人一看,却是一目了然。”
  “就知道你不会向着我说话。兵法与做菜、药方是一回事么?”薇珑将药液均匀地给他抹在背部,“合该你让我收拾。”语毕,掐了他一把。
  唐修衡毫无防备,不由身形微微一紧,继而笑出声来,“别动手动脚的,当心我弄得可哪儿都是药。”
  “今晚就是要对你动手动脚。”薇珑放下碗,脱掉睡鞋上了床,坐到他腰际,“按错地方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
  “嗯。”唐修衡用手臂代替枕头,侧头看着床帐之外,“回头把方子给我看看。”
  “有用的话再给你看。”薇珑到这会儿,反倒真的忐忑起来,“方子上说三五日一次,要是没用也罢了,只当我闲得找个事儿做,要是害得你更加睡不着,或是一睡好几日可怎么办啊?”
  “怎么可能,好歹都能有点儿作用。”唐修衡是真的无所谓,“睡几日不是更好,来这儿就是来安神睡觉的。”
  薇珑莞尔,“你肯这么想最好。”停了停,又建议道,“其实针灸应该也……”
  “不行。”唐修衡即刻反对,“针灸时人要全然放松,我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在留意银针入穴的深浅、力道、大夫的手稳不稳,只用在手脚还好一些。”如果沈笑山愿意的话,就能做个针灸高手,他亦是,由此也就分外知道万一出了岔子的后果有多严重。有多少人打心底敬他,就有多少人打心底恨他,这种疑心病他不能没有,这方面而言,他惜命得很。
  “……”薇珑抿了抿唇,“我有点儿担心那位神医了,他进京之后,别被你气出病来才好。”这不行那不行,她不是大夫都有点儿恼火,有道行的大夫不窝火才怪。
  唐修衡失笑,“有可能。”
  她绵软的手在他背部缓缓游走,手势起初分外轻柔、过于谨慎,是生疏之故。
  在这时,唐修衡不再与她闲谈,完全放松自己,给她最真实的反应,让她自己摸索门道。她出声询问时,才会出声回答。若是出言指点这指点那,她会沮丧甚至抵触,而又打心底觉得他才是重中之重,要强迫自己做下去,不能半途而废——心里会很不好过。
  已经做了太多,太过辛苦,任谁能明知她的性情还给她添乱?
  而这样的时刻,对他而言,分外平静、温馨。
  鼻端萦绕着药的清苦味道、她散发出的馨香。
  药液侵入皮肤,在她推拿之下,背部及至周身慢慢有些微的发热。
  她的手势慢慢变得镇定、熟稔,力道恰到好处,有力而温柔。就算没有药液辅助,这本身就是一种让人因着过于舒适生出睡意的方式。
  心绪平和之故,他所思所想,都关乎她。
  成亲之后的点点滴滴,在心头、脑海浮现。
  一幕一幕的她的样子,都是让他愉悦、疼爱、怜惜的。
  后来,她该是有些体力不支,一双小手的力道变得微弱,于他如同轻抚,却更舒适。
  心里、身体都无比享受、贪恋这样的感觉,但理智上又不忍她太辛苦。他向后伸出手,拍拍她的腿,“好了。”
  “嗯。”薇珑起身下地,倒了热水到铜盆里,把帕子浸透,给他擦拭背部,“有没有觉得不舒坦?”
  “没有。正相反。”他敛目看着她的身影。
  薇珑透了口气,忙完手边的事,擦干手,把榻板上的东西归置到门边,折回来之后,双手掐了掐他的腰,“男人有一把细腰,实在是悦目至极。”
  “小色|胚。”唐修衡笑着翻身,展臂把她带到怀里。
  薇珑笑着低呼一声,忙乱地蹬掉睡鞋、除掉银簪。
  唐修衡扯过锦被,薇珑则翻身熄了灯。
  “想我么?”唐修衡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