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不善 第61节
  “但无论如何,你猜对了,当年杀了你父母的那批人,与五姓七望脱不开关系。”
  第60章
  ◎你对恩公好点吧◎
  关试之后, 林海与卢芸的婚宴便提上了日程,就在三月初六。
  林海乃林家的嫡长孙,张氏最看重他的婚宴, 每日都要将卢氏叫到跟前来询问细节。
  今日卢氏直接就在主院与张氏一起筹备请帖的事, 林郁也闲来无事,便提笔亲自替孙子写请帖。
  写到顾府的帖子时, 林郁顿了一下,捋着胡子感慨道:“顾家这孩子,可当真是个读书的料,只性子过于冷了,在那翰林院怕是会吃不消啊。”
  张氏在一旁冷哼,“翰林院那种地方, 说白了不就是陪圣上解闷的闲职罢了,能有什么出息。”
  林郁摇头道:“此言差矣, 今时不同往日, 那翰林院早就不是你口中那般了,今上重用翰林学士,诸多旨意皆由翰林起草,入翰林相当于拥有了直接面圣的机会,若能慎使之, 日后前途无量。”
  张氏也知林郁所说不会是假, 愣了半晌, 忍不住又讥讽道,“宁三郎不也在翰林,背靠宁林两家, 还能让顾家小二抢了风头不成?”
  若是先帝, 张氏所言便不为虚, 可今上不同,他打压氏族的意思愈发明显,宁轩与顾诚因皆入翰林,林郁一直心中打鼓,总觉得没有那般简单,可到底,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暗暗叹了口气。
  张氏见他蹙眉不语,便摆摆手,笑着又说起林海,她夸自己的孙儿争气,关试一次便过,许多人好不容易考得进士,却一连数年过不了关试,无法入仕为官,她家孙儿要出身有出身,要本事有本事,样貌虽比不得那两个,但也不差。
  没想到听完这些,林郁脸上郁色更重。
  林海为秘书省校书郎一职,这个职位向来有争议,有的人可以平步青云,而有的人碌碌无为,一辈子为官,都缩在那藏书阁中。
  林郁眼中的林海,极有可能是后者。
  第二日,喜帖被送进顾府后,林温温没多久便也得知了此事,她是从珍珠口中得知的,而珍珠又是听青才所说。
  “我上月才下葬,他这月便要成婚?”
  林温温气得用了咬下一口馕饼,亏她当时还冒着风险,把那么漂亮的夜明珠留给了林海,现在想想简直后悔死了,还不如将那珠子留下,夜里自己把玩。
  不过仔细一想,林海要娶的人是卢芸,她似乎也没那么气了,“反正卢芸那脾气,日后也有他好日子受的!”
  珍珠点头附和,可随即又想起了儿时的事,她道:“奴婢记得,小时候大郎君对娘子很好的,怎么这些年愈发生分了呢,好像一见咱们的面,就要张口训斥,我有时候瞧着他,都心里打鼓。”
  林温温也说不清楚,只叹了口气,“也许是觉得我没有用,给林家丢脸了吧。”
  话音刚落,她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
  “旁人说什么不重要,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是顾诚因告诉她的,他那日说,状元郎都不如三娘厉害,夸她绣活最得好,让她不必在意旁人的话,不必觉得自己没用……
  林温温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朝窗外看去,“你与他们说,我在屋里闷烦了,我想去赏花。”
  这个时辰顾诚因还没有下值,珍珠以为至少得等到他回了府,林温温才能出去,结果门外的仆从直接点头道:“郎君许久前就与我们交代过,若娘子想下去散心,不必拦着。”
  两人都很惊讶,但仔细想想,从前她们只是下意识觉得,仆从是来看管她们的,再加上他们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林温温便不敢轻易出门,却不知原来是她想多了,或者说是顾诚因身为绑匪,他的思路与寻常绑匪不太一样。
  林温温换了身明艳衣裙,便开始在湖边散心。
  她带着珍珠,试探性走到百花园的石拱门处,刚朝外迈出一步,拱门外立着的仆从,便抬手将她拦住。
  态度恭敬,神情却十分冰冷,一手做着请回的姿势,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林温温与珍珠对视一眼,转身朝回走。
  她们将整个百花园几乎都绕了一遍,只拱门那一处能进出,其他地方皆竖着高墙,根本无法翻出,且那大片的花丛中,还时不时有人会去修剪花枝。
  林温温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四处逛了一圈,便彻底打消了那些念头,她蹦跳着摘下一朵玉兰花,戴在耳上,坐在水榭里,数着湖中的小鱼。
  “咦?”
  身旁的珍珠忽然出声,林温温顺着她视线看去,水榭的石廊那头,有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手里拿了一条柳枝,口中嚼着牛乳糖,正在朝她们走来。
  那孩子刚一走近,不等林温温问他,他自己先开了口,“是你把恩公脸啃伤的?”
  “恩公?”林温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是、是他先欺负我的。”
  明明就是个孩子,脸上却没有多少稚气,说起话来眉眼间的神情与顾诚因还有几分相似。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牛乳糖,放入口中,眯眼似在审视林温温,半晌也没再开口。
  林温温环顾四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那孩子面无表情,只回了名字,“顾垂文。”
  林温温脱口而出,“垂文扬采,遗将来兮。”
  顾垂文眉梢微挑,面虽冷,但带了几分夸赞道,“你很有文采。”
  那句话来自《楚辞》,是林温温能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一句。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旁人夸自己有文采,当即便对这孩子有了好感,她得意地扬起唇角,又问他,“你为何叫顾诚因恩公啊?”
  顾垂文似是不想和她多说,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牛乳糖,递去林温温面前。
  珍珠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拦,林温温却快她一步,将牛乳糖接到手中,又飞速地朝珍珠挤了挤眼,随后,她一脸八卦地问道:“你该不是顾诚因的私生子吧?”
  顾垂文小小的眉心倏然蹙起,显然也被林温温的这句话给惊到了,“不是,我有爹娘,但他们早已病死,是……是恩公收养了我们。”
  “我们?”林温温眯着眼,将牛乳糖缓缓放入口中,“除了你,还有旁人吗?”
  顾垂文又不说话了,只视线不经意扫了周围一圈。
  林温温顿了一下,弯身向他凑近,眉眼间明艳的笑意晃得顾垂文不由眨眼。
  “这牛乳糖真好吃啊,贵不贵呢?”她道。
  顾垂文点点头,“是恩公买的。”
  林温温笑容更深,“那我也给你买好不好,你知道吗,我可有钱了,比你那恩公还有钱得多,你要是能帮我带个消息出去,我不止给你买牛乳糖,我能直接给你建座院子!”
  林温温说得双眼冒光,“哦对,不是你,是你们,我保证可以让你们今后都衣食无忧,吃一辈子的牛乳糖都不成问题!”
  珍珠也激动的握紧手,一个劲儿朝顾垂文点头。
  顾垂文朝后退去两步,与她们拉开距离,沉着脸道:“你对恩公好点吧,下次可不要再咬他了,至于递消息……”
  小小年纪的人,竟朝她讥讽地扯了唇角,“你就别想了,顾府里的所有人,都只会听郎君一人的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园外走去。
  林温温气得跺脚,“什么狗屁恩公!顾城因那样卑劣,会做好事才出了鬼呢!”
  林温温大声叫骂时,园里几乎能听见的人,皆朝她看来,那眼神莫名令人头皮发麻。
  林温温没了心思,拉着珍珠连忙回了望烟楼。
  这段时间,顾城因每日下值后都会来望烟楼与林温温一道用晚膳,隔三差五也会给她炙肉吃,林温温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顾诚因却日渐消瘦,眼下还隐隐泛起乌青。
  他与林温温两人相处时,偶尔会聊上几句,但大多都是他温言细语,林温温冷声回怼。等吃完晚膳,他便会匆匆赶回主院,每日书房的灯要点到后半夜,才会熄灭。
  短短半年,顾诚因与宁轩在翰林院中,便有了明显差别,重要的起草文案,全部都落在宁轩头上,而顾诚因手中的活又多又杂,还有许多陈年旧旨,需要重新修订的,都交到了他的头上。
  他没有半分埋怨,做得也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主动请旨,愿调派台州。
  皇上搁下茶盏,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问他:“可是觉得这半年,不受朕的重用,才不愿继续待在翰林?”
  顾诚因撩开衣摆,直接跪地,“臣父母葬于齐州,但母亲原是江南台州人,临死前她曾与臣说,想念早已过世的外祖母,想要再见她一眼,那时臣年幼无力,只将此事埋于心间,如今侥幸得以皇上垂爱,才斗胆想恳请皇上,让臣去替亡母还愿。”
  盛安重德,以孝为先。
  顾诚因状元之身入职翰林,正是要发奋上争之时,这个节骨眼若被外派,向来都是做错事的官员才会如此,可这是他主动恳请,所说的理由也令人动容,皇上沉吟许久,最终点头应允。
  七月底,皇上下旨,令顾诚因原调江南台州,担任别驾一职。
  从六品升至正五品,但京中为官与远派不同,许多人一看便觉得,这一旨意为明赏暗罚,但所为缘由,皇上未提,顾诚因也闭口不谈。
  顾府的马车上,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官令,可这马车当中,坐得却是牛单青才,还有珍珠。
  待马车远行的第五日,另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才从上京驶出。
  顾诚因穿着简单朴素,林温温也穿得寻常,颜色低调不似在望烟楼时那般。
  马车里仅他们二人,驾马车的仆从林温温认得,就是平日里守在她房门外的那个,个头高于常人,肩膀也顶常人两个宽,一到城外,马车停下,林温温听到他们在外间窃窃私语,她好奇撩开车帘,看到那仆从将一把闪着银光的刀藏在了马车板下。
  林温温打了个寒颤,赶紧搁下车帘,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可顾诚因太会拿捏她,竟将珍珠提前送走,她也只能老老实实与他一道朝江南去。
  一路上马车晃得她胃里翻江倒海,没圆多久的小脸,又慢慢消瘦回去。
  珍珠不在身边,她实在憋得无聊,顾诚因倒是极有眼色,见她成天苦着张脸,便又给她说起趣闻,比之前长进不少,林温温有时候听着听着,也会忍不住笑出声。
  一路上,两人佯装在京为商,成亲后回乡探亲,所住皆也是寻常酒楼,林温温虽被颠得难受,可这也是她头一次离开上京,走到哪里都觉得新奇。
  直到形成过半,快至江州一带,顾诚因总会时不时撩开帘子朝外张望,马车的速度也愈发加快,林温温心中也莫名生出不安。
  快入夜时,马车入城寻到一家客栈,房间已订,三人在大堂用晚膳。
  堂中除他们之外,还有六人在用膳,林温温看到他们时,莫名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缘由。
  用过晚膳,林温温正想上楼去休息,顾诚因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朝那仆从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带着她朝外走,“散会儿步消消食如何?”
  林温温正想拒绝,手被他不重不轻捏了一下,她便将话又咽回肚中。
  外间已经彻底暗下,两人刚一出门,身后便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林温温颤了一下,下意识要回头看,却被顾城因侧身挡住,“温温别怕,不会有事。”
  顾诚因话音落下的同时,倏地一声,一并短剑穿过风朝二人飞来,顾城因立即侧身,一缕发丝垂落地面。
  很快,暗处又射来一柄短剑,还是直朝顾城因而来,林温温惊叫出声,顾城因再次避开。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顾城因便拉着林温温朝暗巷中跑,林温温身着长裙,又向来体虚,没跑多久就气喘吁吁,迈不开腿。
  两人在暗巷中走走停停,最后面前忽然闯来一人,那人一身夜行衣,又用黑纱遮面,手中一把长刀,在月光下透着寒光,林温温当即又是一声惊叫,被顾城因挡在身后。
  “顾城因,都怪你……”林温温哭着揪住他衣摆,“我是不是要被你害死了……”
  “温温,退开些。”
  顾城因手臂一挥,一柄软剑从袖中抖出。
  林温温惊讶之余,不忘乖乖朝一旁退了两步。
  很快面前便刀光剑影,林温温看得眼光缭乱,最后干脆捂住脸,不敢抬眼,片刻后,一声闷哼,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林温温心中清楚,是有人死在了她脚边,可她不敢抬眼确认,就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那熟悉又宽厚的手掌,剥开了她面上的乱发。
  “温温,可还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