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桃花的味道
  凤长歌悠悠醒转过来,入眼的是一片清凉景象,靠窗的竹席矮床,外面是飒飒风吹影动竹摇。
  凤长歌的额头上,盖着一方湿热的面巾,身体被包裹在暖融融的被子里。
  “醒了?”男子的声音如松泉击石,醇厚清越。
  凤长歌将面巾取下来,起身看过去。这里是国师的闻竹小筑,那在桌前抚着一管玉笛的,正是国师荀筱。
  他穿着一身白色纱裰单袍,一旁的玉色竹匾里放着折枝花果,龙眼等物。淡金色的阳光自明纸窗外投射进来,罩在他身遭晕染出温暖的轮廓,好似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松香木的气味。
  “国师大人……”凤长歌微微扶着还有些隐痛的额头:“是你把我从地牢里带出来的?”
  “怎么,你不想看见我?”国师笑着,一片清风朗月。
  “不是……只是外面都说……”
  外面都说国师受了重伤,不得不闭关养伤,可季家地牢那般虎狼险恶之地,他竟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将她救出来……凤长歌看着眼前温柔的男子,越发觉得疑惑。
  这个心机如大海般深不可测的人,他究竟在想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呢?
  荀筱走过来,将面巾递给一旁候着的婢女清荷,说道:“我知道外面都在传些什么,公主,你若听到那些传闻后,能够对臣有一丝的担忧,臣也会……万分喜悦。”
  凤长歌的脸微微发热,她侧过头去问道:“那你……那你可有受伤吗?”
  “没有,小笨蛋。”
  荀筱当真是非常开心,笑着揉了揉凤长歌的头发,凤长歌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荀筱当成了一只小兔子,不由得有两分郁闷。
  “你发着烧,已经给你诊治过了,是寒风入体,这两日就不要想着到处跑了,先在我这里休息。”
  “刺客的事……”
  “刺客的事,你也不要担心。”
  “季广抓到那刺客了吗?”凤长歌始终有些挂念着:“那个刺客不是我派去的,但我不能让他被抓,天下想要勤王的人太少了,这样的人若是落到季广手里,便又少了一个!”
  “你怎知他是想要勤王?”
  “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见凤长歌一脸严肃,荀筱笑了笑,站起身道:“你怎知他就是只为季广去的?也许他是为你去的也不一定呢……你别忘了,生辰宴的时候,你可也在季广附近的。”
  “那你呢?”凤长歌盯着荀筱的眼睛:“你是我的敌人,还是朋友?”
  凤长歌这样充满警惕和期待的样子,让荀筱心疼不已,若不是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小公主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应当是无忧无虑的,应当被宠爱着,生活在最优越安逸的环境里,而不是这样担惊受怕地,被人从地牢里救出来。
  “我是你的人,殿下。”荀筱沉声道,幽深的瞳仁里映照出雪公主的容颜:“殿下,您要相信,我无论如何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那要是我死了呢?”
  凤长歌冷不防地问。
  她想起在那冰棺之中,雪公主的样貌,似乎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如果雪公主几年之后就会死去,那么国师又会如何做呢?国主曾经那样告诫,要她别信任国师,是不是因为国师曾经背叛了国主?
  “没有这个如果!”国师沉着脸很不高兴地道:“我会保护你,你不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不是说我十六岁如果不嫁给季尧,就会死吗?”凤长歌说:“我不会嫁他,所以必死无疑。”
  “我会想办法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你会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神仙。”
  “有些时候,人能够做的,比神仙多得多。”荀筱似是非常无奈,笑容中也带了些许悲哀。
  凤长歌一直看不透荀筱最重要的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明明看上去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做,任由地裂天崩亦巍然不动。
  “主人,公主殿下的早餐已经做好了。”
  清荷也是凤长歌很熟悉的丫鬟了,她对国师忠心耿耿,甚至很多时候,凤长歌每每对国师有什么不信任,讽刺的言语时,这个丫鬟就会用眼刀子飞人,非常护主了。
  “端上来吧。”
  “是。”
  闻竹小筑的早茶向来精致,糖蒸酥酪、松子糕、藕粉桂糖糕、还有一小碗桃花羹。
  凤长歌有些惊讶:“这个季节了,哪里来的桃花?”桃花羹做起来,是要放入一片一片的桃花花瓣的,桃花只在春天才有,这样的节令里,已经是我花开尽百花杀,哪里还会有桃花?
  “主子知道公主喜桃花,特地命人每年都在春天的时候摘了新鲜的桃花晒干,用腊和蜜水保鲜,存放起来。”清荷道。
  “国师大人有心了……”
  荀筱道:“只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得春天时刚摘下的桃花馥郁。”
  凤长歌尝了一口,只觉得照比以往的多了很多甜意,兴许是蜜蜡的作用。
  “很好吃。”
  “有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
  荀筱看着凤长歌小口小口的吃着,心里涌上的复杂感觉,让他格外的满足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清荷,侍候好公主。”
  “是。”
  荀筱起身走出门去。
  他踏踏的脚步声消失,转到了竹林之中,竹林中央的空地上,青石桌旁,有一人背对而坐,红衣如血,长发如墨,背宇如山岳。
  “她如今无事,你可以走了。”
  “你明知我来此不是为她。”
  荀筱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够杀我?”
  “就算现在不能,日后也定可以。”
  那人站起身来,腰间的剑安静而收敛地阖在鞘中。这本该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满身的风霜刀剑,压抑得他每一步都沉重而哀恸。
  “我不会向你解释什么。”国师道:“宫北城,你要记得,你是因为我才活下来的,你的这条命,是我的。”
  那红衣人回过头,眼光如刀,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