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渡 第2节
  林温没再推辞:“那我去洗个脸,你再等一会。”
  林温关上卫生间门,打开水龙头拍水冲脸。
  关水后听见周礼在讲电话,应该是跟他家阿姨。
  林温又把丸子头拆了。
  长发已经卷曲,几缕沾在湿漉漉的脸颊上,林温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卷曲的头发没有办法梳直。
  她放下梳子,扯下毛巾擦拭走脸上的水珠,不再去管头发。
  周礼还在讲电话,看见卫生间门打开,他回一句“行了,那挂了”,然后对出来的林温说:“阿姨大概半个小时到。”
  林温点头:“对了,你跟阿姨说一声次卧不用打扫。”
  次卧房门紧闭,周礼没见着什么样,他也没多问。
  两人换鞋,林温把大门钥匙放进门口的牛奶箱里,和周礼一道下了楼。
  林温从没请过保洁,上车后她在手机里搜了下保洁价格,打算到时候照市价给周礼家的阿姨。
  时间六点零九,晚高峰还没过,他们被堵在半道上,整条路都是尾气,开不了窗户。
  车里闷,周礼打开空调,把西装和领带都脱了往后座一撂,跟林温聊天:“这次出差去了哪?”
  “海岛,那里有个会。”
  林温的大学专业是会展经济与管理,现在的公司主要承办各种文娱会务活动,比如演唱会、项目签订仪式、某某经济会议。
  林温讲话声音轻,很容易被其他声淹没。周礼微垂着颈,一边调低车里的歌声,一边问:“你在那穿这样不热?”
  “还好。”林温手指捻了捻西装袖口,“也能防紫外线。”
  周礼看她脸上一眼,白白净净的。
  他又低下头继续按手机,跟林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车流龟速行进,林温看了几次时间,约好六点半吃饭,她觉得会来不及,想给袁雪打个电话。
  正巧周礼放下手机,说道:“老汪刚说他送袁雪去医院了。”
  “医院?”
  “省妇保,”周礼加一句,“说是肚子又痛了。”
  林温问:“有没有说要紧?”
  “没说什么,应该没事。”车子慢慢跟上前,周礼道,“晚点再问问。”
  袁雪跟老汪是一对,她怀孕已经一个多月,没确诊前只是一会恐孕一会又担心空欢喜,整个人矛盾重重,确诊后她时常一惊一乍,连肠胃不通畅都去找妇科医生,恨不得常住省妇保。
  一开始林温也跟着提心吊胆,后来她实在不能跟袁雪共情,所以这次听说袁雪又去了医院,她并不怎么担心,只是道:“那晚饭吃不了了吧,不如我们去省妇保?”
  前方正好可以左转调头。
  周礼偏头看了眼林温。
  要是老汪他们几个,他会直接怼一句“你嘴巴落袁雪那儿了?”,但林温不是他的“直系”朋友,所以周礼好脾气地说:“都到这儿了,先吃饭吧,你不饿?”
  林温想了想问:“那肖邦呢?”肖邦也是他们的兄弟之一。
  “他店里走不出,袁雪没跟你说?”周礼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搭得也很随意,但完全没有移动打转向灯的迹象。
  另外几人都来不了,林温其实并不想和周礼去吃饭,可车已经开出这么远,她要是和周礼饿着肚子各回各家,也确实没道理。
  于是林温点了头,周礼这才将视线专注前方,车流也变得通畅了,他卷起衬衣袖子,调小空调,一脚油门下去,快速穿行。
  第2章
  两人没去原定的餐馆,而是就近找了一家,不用等号,一楼满员,二楼还空着。
  周礼点菜,询问林温的意见,林温更喜欢自己做饭,外食她不挑,说随周礼。
  周礼只问了一次,没多客气,他做主点了柠檬酸菜鱼、牛奶包浆豆腐和外婆菜炒秋葵。
  他跟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林温用茶水冲洗了碗筷,替他摆好,又倒了杯大麦茶放他餐具边。
  他看着林温动作,一边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不忘加一句:“再来份米饭。”
  菜上得慢,两人边等边聊。
  林温比周礼几人小四岁,大三那年她认识了还在隔壁大学读研的任再斌,那时周礼已经做了三年的财经节目主持人。
  对当时的她来说,学校和社会中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周礼那几个人在她心中的定位是“大人”,所以刚跟他们相识的那段时间,每次聚会她话都很少,接触次数增多之后,她才蜗牛似的跟他们熟悉起来。
  菜上齐,林温添完饭,语气自然地问周礼:“任再斌跟你联系了吧?”
  周礼刚接过饭勺,闻言眼皮也没掀地道:“所以袁雪突然说请大家吃饭,就这目的?”
  林温没否认。
  周礼说:“他没跟我联系。”
  “他不见了一个礼拜,你们没尝试找过他?”
  周礼盛完饭,抬眼看向她。
  林温眉型生得好,眉毛自然浓黑,鼻尖挺翘,唇廓丰满,这种色与型都浓烈的五官按理多少带点攻击性。
  但她眼型是圆的,眼睛过于黑白分明,目光就显得稚气灵动,澄澈的像张白纸一样让人放心。小脸也偏圆,仿佛没有棱角,皮肤白皙软嫩,再加上她那种连大声说话都没半分尖锐刺耳,依旧是自然的轻轻绵绵的音色,几番中和,占尽优势,她的漂亮是少见的人畜无害。
  所以即使她在试探询问,听来也没任何攻击性,依旧像只绵羊。
  “他走之前给老汪留了言,留言很清楚,说他要去旅游一阵散散心,手机关机,归期不定。”
  周礼嗓音磁性深沉,音色很动听,话里的内容却没半分用。
  “他一个二十七八的大男人,有手有脚,还比我们多读了三年书,只不过是想一个人去旅游,我们要是掘地三尺,那才不合适。”
  他边说边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顺手还把酸菜鱼里的花椒粒给挑出来,又道:“我倒好奇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闹了这么一出?”
  周礼的衬衣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腕表和一截小臂。
  顶端一盏暖黄灯光将腕表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泽,周礼小臂上筋络凸显,所形成的线条让手臂呈现出一种在自然状态下的贲张紧实。他手臂明明不算粗,也没让人觉得有肌肉,但这些流畅的线条却仿佛蓄满了比肌肉更嚣张的力量。
  林温垂眸看着他的手臂思考,心知自己是问不出什么的,她没审问人的本事,而周礼也不是什么老实憨厚的人。
  林温又想到袁雪,干脆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让周礼问问老汪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老汪在电话那头说没事,他们刚出省妇保。
  饭吃完,两个人下楼,楼梯是铁质的黑色|网格,林温一脚没下稳,身形一歪,她及时搭住身前周礼的肩膀,周礼一把握住她手腕,回头看她:“没事吧,当心。”
  周礼手劲过大,林温被捏疼了,她被扶着下了一阶,然后抽出自己手腕说:“没事,被网格绊了一下。”
  “走慢点。”周礼继续下楼。
  饭钱是周礼付的,林温没争抢,走出餐馆大门,林温说她自己坐车回去,周礼没让:“不差这点时间,我送你,走吧。”
  周礼自己不嫌麻烦,林温就没再拒绝。
  二十分钟后,车停到单元楼下,周礼说:“阿姨已经回去了,钥匙给你放回了牛奶箱。”
  林温顺势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元现金:“那你帮我给你家阿姨吧,今天谢了。”
  周礼没拿,看着她说:“用得着这么客气?钱收回去。”
  林温打开车门道:“你要这样,下次我要是还想找你帮忙,怎么好意思开口?”说着把钱放在了中控台,一挪腿就下了车,几步走开了又回头挥手,“路上小心。”
  周礼看着人走进楼道门,才打开手套箱,把钱随意往里一扔,又从里面拿出烟和打火机,抽着烟,他慢慢往家开。
  刚到地下车库停好车,汪臣潇的电话就过来了,无可奈何地说:“袁雪下命令了,明晚再聚,谁都不准缺席。”
  周礼笑了下:“我无所谓,只要她明晚别肚子疼。”
  “哎你别说了,我算是怕了孕妇了,你说她平时胆子比谁都大,怀个孕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周礼拿上手套箱里的几件工作资料,正要下车,余光扫到副驾座椅上一根微卷的黑色长头发。
  他捻起头发,打开车门,又去后座拿上西装,边讲电话,手指头边无意识地绕着那根长发,慢步走向电梯。
  ***
  夜未深,星光稀稀落落。
  偶尔有孩子的笑声传来,林温走到阳台,望向对面的学校田径场,大约是住校生在玩闹。
  林温站在阳台跟袁雪发了几条微信,站没多久就觉得小腿肉绷得发沉。
  这趟出差太累,明天也没有调休,必须正常上班。
  林温把手机息屏,洗完澡后直接上床睡,一觉到天明。
  早晨林温在家里吃过早饭,再把昨天没精力收拾的行李箱给整理好,八点半她准时到公司。
  林温在工位放下包,先去茶水间煮黑咖啡,碰见新来的实习女生刚端起两杯咖啡要走。
  两人颔首一笑。
  林温也煮出两杯,另一杯带给她隔壁桌的彭美玉。
  彭美玉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八,办公桌上摆得最多的是零食,早餐是黑咖啡就煎饼果子和一只油炸肉粽。
  她接过黑咖啡后道声谢,请林温吃粽子,林温没要。
  “我早饭吃过了。”
  彭美玉问:“又是家里自己做?”
  “是啊。”
  彭美玉佩服她:“你可真是宜室宜家啊宜室宜家。”一遍不够还叠一遍。
  林温说:“你要的话我明天给你带。”
  彭美玉敬谢不敏:“早上没点油水你让我怎么坚持在公司咸鱼?你那些清汤寡水还是自己吃吧。”说着,她脚蹬地,椅子滑到林温身边,压低声音,“你要带也给老大带啊,你看看那位新来的小美女,每天早上坚持不懈地给咱们组长‘顺带’一杯咖啡,付出得有收益才划算嘛。”也幸好组长是女的,闲话才少一点。
  每次聊人闲话林温都不参与,彭美玉早就发现这一点。她一个人说也不觉得寂寞,反而因为林温没有跟哪个同事特别交好,她跟林温说悄悄话还更觉得放心。
  林温当了一会听众后开始工作。
  她工作思考时手指会卷发尾玩,卷着卷着头皮一扯,她低头看,是头发丝又卡进了戒指圈。
  自从一个月前戴上这枚戒指,她的这点小习惯总是遭到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