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259节
  裴卿卿翻了翻眼皮,又扳过一根手指:他们方才又对视了一眼。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和她说过话,作为被忽视了好久的孩子,她觉得有必要让大家记起自己来,是以干咳了一声,开口道:“乔小姐,你说还有两个能抓到的是指谁?”
  她问这些时神情十分严肃,还是做正事好,一做私事都没人管她这个人了。
  乔苒道:“镇妖楼里那两个偷跑的。”
  县衙里百姓还在奔走惊呼,他们却已经出了县衙。
  大街上有些慌乱,小小的古通县似乎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百姓们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跑,有跑去镇妖楼,有跑去县衙的还有跑出城的。
  至于跑去这些地方做什么,自然是看一看,看过之后再做什么,那就不是他们能想到的事情了。
  这样人群随处奔走的古通县大街上,三个人走在其中并不显眼,不过行走的人不显眼,纵马疾行的将士却是极其显眼的。
  乔苒看着白郅钧带人追了过来,此时他们才离开县衙,城里出事的开端就来自于县衙,他带人往这里赶不稀奇,而后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对着还不清楚状况的白郅钧,乔苒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通,而后叹道:“王春林跑了,不过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大师和道长应该能找到。”
  “不管样貌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两个大师道长如此贪心,拿走了不少镇妖楼里的好物,必然身上背着极重的包袱,如此……若是要出城,定然一眼就能看到……”
  “你说的不错。”白郅钧闻言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看着她神情古怪,他道,“不过来不及了……”
  来不及?
  乔苒愣了一愣,看着那个精兵将领从纵马骑行的队伍中一夹马肚,驱着马走了出来,抬手道。“乔大人请随我等前来。”
  古通县两面环山,以山脉天险隔绝出了两道天然的屏障,是以城里城门只东西两处。这一点舆图上标记的很清楚,所以白郅钧同这个姓李的精兵将领分率两队人马,一东一西守住了城门。而撞见跑出来的那两个妖言惑众的骗子的并不是白郅钧。
  白郅钧守得是东城门,昨日他们入城为了快一些入城也走的是东城门,而绕路的李将军走了西城门,晚了一刻赶到。
  就这么晚了一刻,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愤怒冲出城门的百姓,和两个身上背着重重包袱的男人。
  大抵是挣扎间被扯掉的,其中一个男子的光头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
  他来的不早却来的甚巧,正巧见到了那两个背着重重包袱的男人被愤怒的百姓逼到绕城而过的溪流边,而后便见那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跳入了溪流中。
  这一跳仿佛滚水四溅一般炸开了锅,百姓惊呼连连,接着下一幕所见的场景真是让他这么个从战场里滚打过的男儿都吓坏了。
  “百姓惶惶,”明明已经入冬了,说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叫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道,“溪流中有不起眼的事物向他二人靠近,我等先前还以为是浮于溪流中的枯木,百姓却惊呼着妖怪……”
  “什么妖怪?”乔苒皱了皱眉,察觉到裴卿卿拉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便抬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果然,再胆大的孩子还是怕“妖怪吃人”故事的。
  “《山海经》中有云一怪名虎蛟,鱼身蛇尾。”张解开口道,清亮的声音仿佛消去了不少众人的不安。
  还簇拥着未散开的百姓连连点头,道:“是,是蛟,先前元丰大师……我呸!”提起那两个,开口的百姓便忍不住咒骂了一声,怒道,“那两个骗子还说是蛟神发怒,让我等投牲畜献祭,没事莫要靠近这地方!”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畅快:“真是老天有眼,叫那两个骗子自己喂了蛟神。”
  “不是妖怪。”张解叹了口气,面对口中嚷嚷着这些的百姓看了眼身旁也露出些许后怕之色的裴卿卿,道,“是鳄鱼。”
  “此溪流是活溪,此地与潮州不远,此溪正是潮州鳄溪的分支,如今入冬,常有鳄鱼游至此处过冬。”他说着忍不住瞟了眼平静的溪面,道,“大抵是自忖是凫水的好手,想着百姓不敢追过来,便想跳溪逃生,只是……”
  只是谁也没想到原本过冬不动的鳄鱼会突然醒过来,而后见了送到嘴边的“点心”,自然毫不客气的饱餐了一顿。
  李将军的话也印证了这些事情:“那两个瞧着是会凫水的,只是身上背着重物,行动迟缓,而后我等瞧着那鳄鱼追过去就把那两个……”
  一口下去,血流成河。
  亲眼目睹了一通鳄鱼生吞活人的场景,他连同手下不少亲眼望到这一幕的将士都遍体生寒,这一幕真正能叫人终生难忘了。
  待到回过神来面对的便是惊慌失措喊叫的百姓,还有人跪地感谢蛟神开眼什么的云云,他看的头昏脑涨,人还没从鳄鱼吃人的场景中完全抽离出来便让人上前安抚住这些乱跑的百姓,唯恐他们再跑到溪边感谢蛟神云云的被拖入水中。
  他书读的不算多,却也知道鳄鱼这玩意儿可不止能呆水里,高兴了也能上岸的。这要是一上岸,粗粗一眼扫去,这里站了多少人,那是真要出事的。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对鳄鱼的认知,在她那个时空也是及早的,唐代诗人韩愈被贬途径潮州时就遇到过鳄潮,而后写了一篇《祭鳄文》,所以大楚百姓能知晓鳄鱼也不稀奇。
  古通县百姓被骗,说到底还是王春林为官时停了府学,以愚昧教化百姓的缘故。
  喂了鳄鱼……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乔苒看了眼落在溪边不远处的一尊金菩萨,走过去捡了起来,大抵是先前混乱挣扎中掉下的。
  嗯……老天有眼,乔苒失笑着将东西交给李将军,道:“剩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古通县的事情上禀朝廷,自有朝廷的人下来接手。
  只可惜,王春林逃了。
  ……
  一天一夜没有好好睡,回到驿站之后,乔苒便栽倒在了床上,待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裴卿卿也揉了揉眼睛,才从好觉中醒来。
  这一睡,觉补足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寻些吃食,没想到有人已经端着吃食出现在门口了。
  菌菇鸡汤,红烧肉、腊肉竹笋、清蒸鱼,乔苒只匆匆一扫,便看到了这些菜式。早上吃这些……乔苒皱了皱眉,而那个端着吃食的驿臣已经笑着将东西放到桌上了:“先前端来这些与大人吃,瞧着大人挺喜欢的,这次便多做了一些。”
  乔苒看着自己爬起来的裴卿卿,嗯了一声。罢了,孩子长身体,多吃一点也是应该的。
  谷口驿站还是那个谷口驿站,只是杂役变了,驿臣却没有变。端吃食的还是上一次递条子的那一个,只是比起先前带着不安讨好的笑容,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不少包袱,那驿臣说着松了口气,感慨道:“总算是将这些麻烦解决了,也叫我等放心了。”
  王春林失踪的消息并没有传扬开,因着县衙里那些百姓亲眼见到的尸体,和那两个众目睽睽之下葬身鱼腹的大师和道长,百姓便想当然的以为王春林也死了。
  如此一想,醒悟过来的百姓自然奔走相告,兴奋不已。
  而死去的官差以及王春林等人的身份被扒开更是惹来一顿咒骂。
  总之,除了即将上任的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新任古通县令之外,众人对这个结局也算皆大欢喜了。
  至于王春林的事情,也要交由新任的县令来拿捏了。不过,也未必。早上并不喜食太油腻的乔苒只小口小口喝着汤,看着大快朵颐的裴卿卿出神:陛下志在拔去山西路这颗毒瘤,王春林若是真同山西路有关,想来,总能见到的。
  歇了一晚,养精蓄锐之后,自然该出发了。驿站的驿臣替他们喂饱了马,又备足了马草、水和干粮等事物,而后才将他们送了出去。
  “是糖饼。”裴卿卿咬了一口手里巴掌大的饼得意的将身边满满一包袱的糖饼打开给乔苒看,而后小大人似的卖起了关子,“你猜是谁给我的?”
  乔苒看的一阵失笑,捏了捏鼻子,指了指她腰间鼓鼓的酥糖,道:“不是嫌人家的糖太甜了吗?”
  “聊胜于无嘛!”裴卿卿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酥糖,叹了口气道,“路上就不讲究这个了。”
  乔苒哈哈一笑,看向窗外,笑容渐渐敛去,她看着路边延绵愈发陡峭的山脉,开口道:“待到了山西路,你就可以讲究了。”
  过了谷口驿站,离山西路就很近了,启程时,她看到白郅钧放了信鸽,想来周世林此时已经收到他们要到的消息了。
  第470章 清闲
  从小厮手里接过伞,徐和修踩着足凳落了地。脚踩的塌陷感让他不由蹙眉,抬头便看到两个官差拿着扫把一大早便在那里奋力扫雪。
  这些天长安一直在下雪,这样连绵不断的雪天,就是往日里三天两头出门的富贵公子小姐都鲜少出门了。
  见他过来,正扫雪的官差朝他施了一礼,喊了一声“徐大人”,徐和修点了点头,进门将伞倒放在门边而后顺着廊下向大堂走去。
  他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此时堂里已有一些人了,屋里摆着几盆炭火,大堂里很是暖和,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桌案上除了两本库房借来的杂书空空如也。
  真是……无事可做啊!他轻笑着感慨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他这样的显然不止一个,有闲着没事可做的甚至调了那些多少年也未查完的旧案开始研究起来了。
  长安这些时日难得的太平。
  徐和修心不在焉的翻着桌案上的杂书,听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便回头望了一眼,进来的是甄仕远,他自门外走了进来,而后匆匆扫了一眼堂内低头自顾自的官员们便向自己办公的屋子走去了。
  看来连甄仕远都有些清闲。清闲的有些无趣了。
  徐和修撑着下巴:这时候倒是有些想念乔大人了,有她在,就算没案子,说说话也好啊!偏头看了眼一旁空空如也的位子,承泽还没来。
  这些天承泽迟到早退的有些厉害啊!
  闲着就喜欢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上午就这么恹恹的过去了,待到午时饭堂开饭的时候,堂里的官员很快便走的不剩几个了,闲着没什么事做,吃饭也是个事。
  他懒懒的合上了桌案上的杂书,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正要往外走去,忽听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声“三哥”。
  徐和修愣了一愣,随即一喜,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披着狐裘斗篷的女孩子带着婢女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红漆木的食盒。见他望来,女孩子当即一笑,脸颊上映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甚是讨喜。
  徐十小姐徐禾缘。
  徐和修当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空座,而后拉长语调道:“是给我的还是给别人的?”
  女孩子笑着将食盒放到他的桌上,道:“都有。”
  “不过承泽今日没来,”徐和修的目光没有离开食盒,看着食盒里拿出的菜,道:“倒是便宜我了。”
  女孩子笑着摇了摇头,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有一茬没一茬的看着徐和修吃饭说着话。
  “这几日我去了几趟谢府都没寻到他的人,”徐禾缘把玩着手里一只玉雕的鱼尾簪,叹道,“原本是想借着探望你的借口来这里看看他在不在的,没成想又扑了个空。”说起这些,她语气颇为失望。
  低头吃饭的徐和修抬头瞥了她一眼,哼道:“你倒是连骗骗我这个兄长都不会。”开口直言他就是个“借口”,真真是这饭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吃下去。
  徐禾缘笑着不以为意,知晓自己这位三哥是个有甚说甚的性子,并不会往心里去,也因着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叫她几个族兄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位三哥。
  “这些天他也时常告假,你以往要到大理寺来寻人或许寻得见,今日就……”
  “承泽!”女孩子带着几分雀跃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话,徐和修看着突然出现在堂口的谢承泽突然觉得嗓子里有些噎得慌。
  天可怜见,他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哪知晓谢承泽这厮这个时候居然来了。
  见到徐禾缘,谢承泽似是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朝她道了一句“来啦”便走了过来。
  徐禾缘当即便将原本放到徐和修面前的食盒推到了谢承泽面前,道:“我记得你先前爱吃那个松子鱼……”
  谢承泽眉间一蹙,看也没看食盒里的松子鱼,便道:“我吃过了。”
  徐禾缘看的一怔,虽然他蹙眉也不过一瞬而已,可却还是让她注意到了。女子相比男子有些时候总是格外细心的,这样的蹙眉让她原先的喜色不知不觉淡去了三分,她笑了笑,将食盒重新推到徐和修面前。
  筷子先前夹了个空的徐和修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夹了一筷子。
  一个是他十妹妹,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嗯,之一,张解那厮不能忘了,这个时候还是吃饭好。
  更何况,身边这两人的婚事最不重要的就是儿女情长,有情自然是好的,没情也是相敬如宾的。
  一口松子鱼下去,不知道是不是醋放多了,酸的厉害。张解和乔小姐感情日渐佳境要叫他在一旁看着,承泽和十妹妹闹矛盾也要他在一旁看着。真不知他是造了什么孽啊!徐和修心道,这等时候只能装聋作哑。
  不过即便想光吃饭装聋作哑,有人也是不允许的。